入夜，楚渝将容婴哄睡之后，离开了烟阁。将军府离楚府倒是不远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他和易青峰这么多年的好友，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下午在亭中，明显是想和他私下聊聊。
现下是子时，到处都是黑暗一片，只有酒楼还有一丝昏黄的灯光。
将军府最夺目的，就是易老将军修筑的登高楼，仿造了塞北边疆的城楼，格外恢弘。现下，登高楼楼顶现在正躺着一个人，身边是两大坛酒。
“你倒是无甚所谓，也不看看慕容阁主，都快急疯了吧。”楚渝轻轻站在瓦片之上，在酒的另一边躺下。
提到慕容慕，易青峰的眼神软了软，倒是也开心了一下。这辈子杀人无数，染上了这么多的罪孽，心硬地像块寒铁，唯独慕容慕，硬是将心给烧软了。
“若是换成你，婴先生又会如何？”易青峰反问，这人对容婴的表现，可不像只是玩玩而已。薄情如他，能有这般的柔情蜜意，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说正事吧，你的忆蛊，是那人下的吧。”楚渝打开酒坛，不客气地舀了一碗，仰头喝下。是好酒，许久没有喝过这么烈的烧刀子了。
“怎么，本将军就不能单纯请爵爷出来喝一杯吗，凭我们的关系，难道不够叙旧的？”易青峰笑笑，侧躺着看向楚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挺高兴，这人还是依旧这么了解他。
楚渝笑笑，又喝下一碗“倒不是不行，只是时间不对。叙旧什么时候都行，但今日，你一定是有事找我了。”
易青峰躺在了瓦片之上，长叹一口气，嗯了一声。
明日走后，就不知道能不能在见面了，或许就不知道有没有这命在见面了，他又弟妹，父母自然不用他操心，唯一舍不得的，一是慕容慕，还有就是这知己了。
“若此事之后，我能留下一命，那是老天对我的眷顾了，但若是……楚渝，慕慕如果做出什么事情，一定拦着他。这孩子一条道走到黑，认定的事情很难回头，他和婴先生关系不错，到时候拦着些，就告诉他，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若有来世，任他处置。”
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把这些后事交代一下了，否则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也不至于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楚渝没有说话，这事他会和容婴说，但究竟能不能拦住，那就两说了。毕竟暗影的人这么多，真想做什么，只要下一个令，何须他亲自动手？
不过说实在的，若是这事放在楚渝身上，他也会这么做。等到该死的人都死了，该报的仇都报了，才能让自己追随容婴而去，否则真是一点也不值得。
“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唯独遇见慕容慕，虽然后悔，但不想挽救。在这之前，我真是料不到会听见那些秘密，不然，我现在已经交出虎符了。”易青峰说道。
其实他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坦然，毕竟是知道自己没多少活的机会，虽然见多了死亡，但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自己戎马一生，死在疆场上还算是不妄将军一官职，可死在忆蛊手上，还真的是有些死不瞑目啊。
“给你下忆蛊的人，是他吧。”楚渝突然冷下声，开口说道。虽然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易青峰无助笑笑，给了他一个眼神，说道“我不能说。”
楚渝嗯了一声，不需要说，这个眼神就知道他已经猜对了。为皇家做事，哪有能一辈子一帆风顺的？为了一世荣耀，就是兄弟都能相残，他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楚渝选在好奇的是易青峰究竟听到了什么，居然会被下忆蛊，又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自愿被种下蛊虫？
“你究竟知道了什么事情？”
易青峰摇摇头“我不能说。不过就算我不说，你们也应该就快知道了，总之真的没有你们看见的怎么简单。”
楚渝很不满地啧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顺顺“你走之后，皇城应该会发生很多事情，本想邀你一同见证，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易青峰无所谓地笑笑“到时候烧给我吧。我若是真的不幸死了，找个景色优美的地方埋了，看了一辈子的大漠戈壁，实在腻了，小桥流水，春暖花开的地方才是好的。”
“你做梦，你要是死了，我就将你的尸骨扔到海里喂鱼！”楚渝顿时冷下声，实在听不得这些话。
“我这辈子能得你这一挚友，也满足了。楚渝，我若能回来，咱们痛痛快快打一架吧，许久没有打过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手痒。”
以前他还不是将军的时候，就经常找楚渝切磋，两人都是好手，没有三五个时辰分不出输赢，最是痛快。
楚渝闭眼，两息之后又睁开，只说了一句“我等你回来。”
两片瓷碗高高举起，却并没有碰上，之后又落下，放在唇边，仰头喝完。楚渝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把酒喝完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后一句易青峰没有说，这样的场景，也不适合说这些生死离别的话。
“等你回来之后再继续吧。战场上这么危险的地方，阎王爷都没有把你收走，这次也一样。”楚渝背对着易青峰，说完，足尖一点，离开。
回到烟阁时楚渝身上一身酒气，怕熏着容婴，于是就坐在房门口的廊道上，就这么守着他。
不过一会儿，门就开了，容婴着褒衣站在门口“进来。”他其实没有睡，楚渝关门的瞬间他就睁眼了，也不是猜不到他去哪里，就是猜到了，才不想拦他。
这事若是换成他和方朔，应该也是如此吧。
楚渝扬笑，搂着容婴回到房间，就着一身酒气，外衣一脱，就抱着他躺到了床上。
容婴什么也不说，只让他抱着。唯独不一样的，难得的将楚渝的脸埋在了自己胸口，像平时哄他的方法，安慰他。
“与子相遇，三生之幸，倾其一生，与子同舟，逆流而行，朝夕相伴，暴风骤雨，十指紧扣。”黑暗之中，楚渝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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