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颠簸，承蒙范蠡美意，坐在软垫上的夷华不多时便被摇着似有昏昏欲睡之意，一路上，困了便假寐一会，渴了便喝点水，饿了啃干粮，委实随行的紧，到也不觉的难受。
终于在邻近黄昏的时候，夷华一席听闻涓涓流水的声音，仿若天籁，便心花怒放，掀开帘子向外望去，纵然还没有到地方。
夷华一时来了兴致，无意嘴中哼起了越人曲，涓水潺潺，伴着夷华黄莺浅唱的曼妙嗓音，马儿低鸣了一声，外面的车夫又道：“姑娘嗓音真动听，连阿拉也为你欢呼。”
夷华得意的一笑，但闻身边的人道：“看来老天也被你的歌喉感动了！”
夷华不明其意，马车里亦是安静，才听到车棚顶部传来滴答的声音，夷华侧身而坐，掀开帘子向外望去，但见空中悠悠扬扬的飘着雨滴，丛间偶有夹杂着比粟米还小的星星白点，夷华惊喜道：“下雪了！”
一改往日的萧条干涩，空气中的寒意伴着潮湿却更加渗人。
夷华掀着帘子的手不一会便失了温度，凉意如浪般，一波一波的涌了进来。
夷华正欲松手端坐，在余光中，一个宽厚欣长的手穿过余光，附在了夷华冻的冰凉的素手上，耳盼传来声音：“很冷吧。”
夷华木讷的点点头，但闻声音又在耳际 想起：“没事，我给你取暖。”
夷华良久缓神，轻轻的欲挣脱手上的桎梏，这样的氛围让夷华又眷恋，又排斥，她清楚的感觉到心口传来的悸动，秀眉微蹙。
范蠡看到，悄无声息的松开了手，与夷华分开了距离。
道：“这车夫说你有塞外女子的气息，我说他是高看了你，可还记得？”
夷华当然是不会忘，问道：“记得，为什么？”
“她们性情豪爽不羁，可以唱歌歌谣互诉情义，可你呢？”
可我呢，明明已知君有此心，分明是两情相悦，却不敢表明心意，连爱都不敢，哪里又敢互诉情义，夷华心道之，垂首，可你哪里知道我的顾虑。
我的出现本就违背了历史，而且夷光带我的情我又怎么说服自己，最让夷华不能释怀的便是返越时越王看她的眼神，虽不带怒意，但绝非友善，若我们真在一起，又能得到谁的祝福，或许连你的仕途都会因我而不保。
车内的温度渐渐回暖，不知范蠡在何时准备了暖炉，置于她的面前，夷华堪堪接过，温度已经散了大半，但对她而言，卧在手中的温度却是刚刚好。
后半的路程，车厢内一片寂静，两人都是相对无语。
寝殿里，越王腿上的关节处又开始隐隐作痛，雅鱼从外面回来，手中端着一盆热水，走到越王的身边，道：“大王，您将腿放到榻上，我用热布巾给您敷敷，缓解下疼痛，臣妾试了下暖炉太热，恐会伤到您。”
越王双手扶托着受伤的腿，却莫名心中生气了一丝恼怒，道：“寡人现在真像一个废物。”
雅鱼将手上的帕子放入水中浸湿，在手中拧干水渍的时候，因为温度过高，烫红了手心，将手中的帕子敷在越王的膝盖处，暖意退散了一些不适，但是却只是缓解罢了，伤到了骨头，疼在内处，又岂会因为外力而全然缓解。
越王每每下雨天，都会因为疼痛而无法入眠，已经调养了一年有余，直到如今行走也能看出异样，这样的伤痛对一个君王来说，委实不算什么，下雨天的夜里，越王无法入眠亦不是因为皮肉之痛。
他诚然愿与用切肤之痛来换回他一条健全的腿，可以疾步如风，可以跃马驰聘，可以征战疆场。
切肤之痛与他现在经受的疼痛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但纵然如此，也只是妄想罢了。
雅鱼知道越王的心思，眼中泛泪，垂首，清泪低落，打在洁白的帕子上，隐没其中。
烛光下越王的发鬓新生出的几根银丝，如此刺眼，那是一夜之间生出的，也就是昨日夜里。
此事的缘由便是身未老而丧女，这亦比切肤之痛不知疼千倍万倍，上天从他身上掠夺了太多太多，却迟迟不见赠与。
夷华他们到的时候是申时，时辰尚在，但是天色却暗的深沉，新建的都成里，已然是一派火光，将光亮从黑暗中唤醒。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夷华清楚的听到外面有人唤了一声姐姐，自以为是路人，心叹，这一叫声当真暖心。
但从马车中出来，眼前一身劲装，发鬓高高束起，用红带系绑着，尾端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扬着，就这一抹红色，让夷华的心情为之一动。
“珩儿！”夷华声音轻柔却又急切。
施珩抬臂，道：“姐姐扶着我，天黑当心摔倒。”
虽然橙红的光亮让夷华足以将眼前的事物看的一清二楚，但却没有推辞，伸手扶着施琅的臂膀，其虽然比同龄男子稍显的纤细了些，但夷华已然能感受到它坚实有力。
站直了身子，夷华这才发现，如今他想要看清弟弟的脸庞，竟需要仰头。
夷华感慨道：“我们家的珩儿真的长大了。”
“姐，这是您说第二遍了。”
夷华在于施琅聊了两三句之后，方环顾周围，果然文种与卢卯都在。
几人早已准备好为他们接风洗尘，虽然是针对于范蠡一人，夷华顶多就是沾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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