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魔界封印破裂，地下怨灵气势汹汹要翻界而出，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散尽神力，将自己的骸骨镇压进地底……封了死印。”
“魔界不甘的哀嚎声……我至今都记得清楚，呵。”
“她如此偏爱人……何曾想过这样对魔界、对他物不公？”
“但人间终归是被她保下来了……之后的日子，我独坐在九重天上，都会不断地想起她说，爱恨怨憎痴嗔，世间万物都不会例外，包括我。”
“最初我想，不可能。”
“然而后来，开天辟地时候的仙神一个接一个消失……或化成了山川河流，或成了茫茫星辰……我身边能说话的孩子，也越来越少了。”
“我便也觉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却独独留下我？”
想得多了，心魔便起。
创世的神，终于也深陷于无边无际的长生之苦，无法解脱，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罪孽的“自己”一天天长大，与他共用一个身体，却与他有着截然相反的想法。
那是为毁灭、控制、随心所欲而生的魔神。
共生时间长了，他的本来心志，都隐隐有被蛊惑的征兆。
“这魔神不可留，所以我创造了戮阴阳……用它切断自己与心魔间的联系，又把心魔押进归墟池……然而未曾想到我与他一损俱损，他被丢进归墟水，疼痛竟可数十倍反噬于我。”
“日日受蚀骨之痛，却不会死——你懂什么感觉么？”
“我无计可施，只得命人将他投入人间，再劈断天梯，彻底隔绝两界之间的联系。”
“人间灵力匮乏，或可制约他……但……”
“但你没想到，天梯一断，给龙族带来了灭顶之灾。”张尺素忽然出声，道，“甚至于，人界根本也拦不住他登天，他还是修好了天梯，回来找你算账了。”
“你的无计可施，便是六重天千百年劫难开端。”
“我曾零碎见过几个画面，是你的记忆？”他摸了摸额头的红印，“所以是你给我下了什么血咒？什么时候的事？”
“说起来复杂，但你过来，自己一看便知。”随着那声音传来，祭坛上琉璃样的归墟水分出一条窄路，竟像是邀请他走进，到石像近前去，“以手触碰，可直接感知。”
“不行。”张尺素还没说话，白久先一把拉住了人，“归墟水毁魂灭骨，他不能去。”
“别紧张。”那声音笑了声，“修仙之人，一点痛总能忍吧？……或者，纵使他不敢进来，我驱归墟水满溢混沌，届时……只怕你这条小龙，融得比他还快些。”
白久脸色冷下来：“你若当真是创世元尊，我区区龙族自是奈你不得，但我保证，融化殆尽之前，定尽全力毁了此地——”
“好了。”张尺素捂住白久的嘴，回道，“我去试试。”
“小晴！”
“我如果死了，你就带着龙角弓回去，寻个法子把藏弓魂魄召出来……他如果真是弓生灵，现在至多算是打成原型，不该魂飞魄散。”张尺素眨眨眼，朝他抛了个飞吻，“办好这事，再来殉情，我等你。”
“飞吻”这种东西，白久从来没见过，顿时呆了片刻。
张尺素已经提着剑，走进池水里去了。
水幕无声合拢，里面的人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很快继续朝里走，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概就像这声音说的，血咒之故，归墟水不能伤他。
白久略略放心，原地盘膝而坐，等张尺素出来。
瀑布里的张尺素此刻觉得，他跟那“创世元尊”对于疼痛的定义，怕是有什么偏差。
那水虽然没有腐蚀他，但浇在身上真的疼，就像剐骨挖肉一般。甫一进来，差点直接疼晕过去。
这是哪门子的“一点点疼”！？
但是想想白久在外面站着，怎么也得撑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张尺素咬着牙，生生捱到了石像面前，把手贴了上去。
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听到了洪荒世代的轰鸣声。
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忽然有了光，有了星云，有了轨道，有了生灵和智慧……土地沉下去变成海，水汽飘起来化为天，大地之上树木生长，鸟兽栖息，神的足迹在哪儿走过，哪里就生出缤纷美丽的花儿来。
山海巍峨，风物瑰丽，世间斗转星移，寒暑交替。
直到剑光划过，背向而生的两个人被一劈为二，其中一个血淋淋地缠满符咒，跌落金碧辉煌的殿堂高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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