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切都为了上帝
话说就在《五人组制度》颁布的第二个月，一个惊天消息传到了江户：有人造反了。
接到消息的德川家光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诸侯上城头扯反旗了，于是用非常愕然的声音问道：“哪个藩？”
家臣回报：“岛原藩和唐津藩。”
岛原藩位于今天的长崎县内，唐津藩在佐贺县，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前者在北，后者在南，两地中间隔着海。
于是家光又一惊，居然一反就反了俩，同时也止不住愤怒道：“好一个松仓胜家，好一个寺泽坚高！”
松仓胜家是当时的岛原藩藩主，寺泽坚高则是唐津藩的大名。
家光怒吼过两人的名字之后，旋即又一脸的疑惑：“这两人一个四万石，一个十二万石，加起来不过十五万出头，居然也敢造反？”
手下一听连忙摆手，表示将军您弄错了，不是他们要造反，而是那两个藩的农民联合在了一块儿起事了。
之前还是一脸紧张的家光立刻又恢复了原先的那一份从容淡定，同时充满了不屑的神情：“只是农民的一揆么？那就由他们处理，何必连这种事情都要来跟幕府汇报？”
由于当年横行战国的一向宗在进入江户时代后几乎被扑杀了个干净，所以农民们的一揆也较之以往文明了许多，攻城略地之类的事情基本上是灭绝了，最多也就是大家聚集在一块儿拿着锄头镰刀去抢一下领主大人家库存的大米。
所以德川家光根本就不在意，这年头哪还能没有几个乱民呢。
但那位报事的家臣却表示事情似乎并不那么乐观：“松仓、寺泽两位大人要求联合用兵。”
根据《武家诸法度》，大名不经幕府许可是不能随便将自己领内的士兵带出藩国之外，否则就是谋反。
家光很莫名：“只是农民一揆而已，至于这样么？”
“在下不知，但两位大人确实是这么要求的。”说着，手下把请求信给递了过去。
在信里，松仓胜家他们用非常着急的口吻请幕府批准用兵，同时还要求幕府的军事支援。
家光感到事情有些不对了：“你立刻让人去打探两藩的消息，一有情况马上回来告诉我。”
数日后，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了过来：岛原藩的岛原城和唐津藩的富冈城正在被农民们围着打，两城守军皆陷入了苦战，眼看着就要沦陷了，而松仓胜家跟寺泽坚高两人一筹莫展，完全陷入了龟缩状态。
家光当场就傻在那里了。
战国乱世都结束几十年了，这农民的战斗力怎么还那么强呢？
还有，好端端的，怎么就反了呢？
这事儿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且说那位松仓胜家，其实并非九州出身，他的老家在大和国（奈良县），他爹叫松仓重政，爷爷叫松仓重信，也称松仓右近，是大和诸侯筒井顺庆的家臣。
筒井顺庆你知道的，本能寺那会儿出过场，明智光秀的好基友。
当时筒井家有左右二护法，右护法就是松仓右近，左护法则是岛左近，后来跟了石田三成的那个，由此可见，这松仓右近，并非等闲路人。
庆长二十年（1615），丰臣家灭，因为松仓重政有战功，所以德川家康特地将肥前国日野江城封给了他，石高四万。
日野江城就是后来的岛原城。这地方原先归有马家所有，因为有马晴信那档子事儿被转给了松仓家。
有马晴信是著名的切支丹大名，在他的带领下，日野江地区教徒甚多，几乎达到了人人都挂十字架，家家都有圣母像的地步，即便是在幕府三令五申不许信教之后，也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变迹象。
同时，他们还跟天主教国家葡萄牙有着密切的往来——这也就是为何有马家的武士会跟荷兰人大打出手的原因，荷兰跟葡萄牙不对付，朋友的敌人也算敌人。
结果有马家废了，松仓重政来了，他是大和土著，一辈子就没见过外国人，也不知道耶稣是谁，只晓得幕府把这块领地交给他，他就要忠实地执行幕府的政策——禁教。
不过，因为天主教在日野江这块土地上已经算得上是根深蒂固，所以即便是有心上行下效的松仓重政也不敢在初来乍到之时贸然行事，而是采取了比较温和的方式方法，以踩绘为主，拷打为辅，很少杀人。
可这种方法的效果很差，很多老油条当面对着耶稣的脸蛋一阵狂踩，别过身子就在自己胸口画一个十字：“主啊，刚才不小心踩着你的脸了，饶恕我这迷途的羔羊吧。”
在家康时代，这种人一般是睁眼闭眼放他过关的，理由我们之前就说过，立场不坚定的变节分子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到了秀忠当将军的那会儿，幕府亲自出台过政策，正式把天主教的性质定性为邪教，只要你信，不管真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那都是犯罪，等待你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
所以松仓重政的那套就显得很没用了，忙了大半天也没怎么减少领内天主教信徒的数目，岛原藩仍然是邪教重灾区。
于是幕府终于火大了，宽永二年（1625）的时候，德川家光亲自写了一道手谕派人送到岛原，痛骂松仓重政是个没用的东西，对付邪教如此心慈手软，还想不想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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