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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舞中文 >> 细雪 >> 第十五章

雪子虽然不像以前那样面无表情,但生来的腼腆个性并不是短时间能够改变的,所以,尽管井谷事先提醒了,也看不出她那天有什么改变,回答问话仍旧不那么痛快。贞之助注意到了这点,让人取来贴有每年在京都赏樱花照片的相册给客人看,可是说明的角色还是主要落在幸子身上,雪子和悦子在旁边偶尔谨慎地补充几句。幸子心想,要是妙子在就好了,随便说几句笑话,就能把满座的气氛搞活的,此时此刻恐怕贞之助和雪子、悦子三人的心情也和幸子一模一样吧。客人本来说只坐上二三十分钟,可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桥寺看了一下手表,说了声“我得告辞了”,就站起身来,丹生夫人和井谷也跟着站了起来。幸子挽留两位女客说:“你们两位就不要急着走了吧?”她知道井谷是个大忙人,就对丹生夫人说:“丹生夫人,您好久没来了,就留下吧,虽然没有好招待的。”

“那好吧,我就不走了,请我晚饭吗?”

“……是啊。不过没有什么好菜,只有茶泡饭……”

“……茶泡饭也行呀。”丹生夫人终于留了下来。

晚饭时,贞之助夫妇让雪子和悦子回避了,餐桌上只有他们二人和丹生夫人谈论这件事。幸子今天是第一次和桥寺见面,对他的印象也不错,夫妇两个同声称赞桥寺的人品,尽管还没有征询雪子的意见,但一致感觉看得出她并不讨厌桥寺这个人。丹生夫人还对他们说了对桥寺的收入、家世以及性格方面调查的结果。他们听了,越发希望这门亲事能成功。只是在他们夫妇俩看来,桥寺那方面并不怎么积极,总觉得心里没底。丹生夫人却说:“都是因为我们逼得他太紧了,他才做出那副样子来掩饰难为情的,其实他内心里对雪子小姐很有兴趣的。只不过,他和前妻是自由恋爱结的婚,所以到现在还多少碍于亡妻的情分,对前妻留下的女儿的想法好像也有所顾虑。因此即使再婚,他可能也想做出是被动的、在人家劝说下不得已才结婚的架势。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下不了决心,希望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吧。如果他真心不想再婚,绝对不会让人家拉出来见两次面的。就拿今天来说,他嘴上虽然说什么‘只见过女方一次面,就闯到她家里去,太不懂事了’,可毕竟还是来了,这不是足以说明他对雪子小姐有意吗?”丹生夫人的话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她还说:“毫无疑问桥寺很重视他女儿的想法,所以如果是他女儿中意的人,他绝无二话。因此,我们打算下次安排他女儿和雪子小姐见见面,到时候,务必请府上的悦子小姐也出席,尽可能让她们交朋友。”丹生夫人说完这番话就回去了。

丹生夫人走后,幸子对贞之助说:“迄今为止,给雪子妹妹提的亲虽然不少,可是数这次的最好。咱们所希望的条件他全都具备,地位、身份以及生活水平既不特别好,也不特别差,正好合适——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对象了。丹生夫人既然说对方故意采取被动态度,希望女方多加推动的话,我们就再积极些行不行?”她希望贞之助出个好主意。贞之助也表示:“我也赞成采取积极态度,可是该怎么做才好呢?不管怎么说,关键的雪子妹妹是那样一个态度消极的人,在这种时候真是无计可施。实际上像今天晚上这样的场合,只要她稍稍随和一些,就好办多了,可是……让我再好好想想看吧。”到底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第二天贞之助上班后,想到道修町离他这里不远,不如找个适当的借口,到桥寺的制药公司去拜访他,把这门亲事搞定。他忽然想起昨天宴席上谈到药物话题时,幸子抱怨说:“家里一直使用德国进口的维生素B和磺胺,从没有断过,可是近来受到战争的影响,氮磺胺的片剂和针剂常常缺货,好发愁啊。”桥寺就说:“请您试用一下我们公司里生产的普莱米尔磺胺药片,它不像一般国产药,绝对没有副作用,功效自认为也不比进口货差。还有维生素B,本公司也生产,请您不妨试一试,我马上给您邮寄来。”

“您不用邮寄,我每天去大阪,可以到您的公司去取。”

“请您一定来,我等您,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就更好了。”

贞之助回想起这样一段对话,其实当时自己并非真打算去他那里取药,不过如果借口内人希望尽快得到您昨天说的那种药,去他那里访问,也很自然,并非不合常理。打定主意后,贞之助那天提早下班,从堺筋那条路向西走了一百来米的道修町大街路北,就看到了那家制药公司——周围都是些像灰土仓库那样的旧式老店,只有这一座鹤立鸡群的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所以一眼就找到了。从公司里迎出来的桥寺,寒暄过后不用贞之助细说,随即叫来一个学徒,吩咐他把那几种药分几盒包好拿过来,还要便于手提。然后对贞之助说:“这里连个接待您的房间都没有,我陪您去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吧。请稍等一下。”说完他转身走进里面,对两三个店员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连大衣和帽子也不拿就出来了。贞之助在店头等了五分钟左右,从桥寺对店员讲话的口气以及店员对他的态度判断,感觉他虽是董事,却像是这个药店的大老板。他递给贞之助一包药,说“需要用的话,请随时再来拿”,却不肯收药钱。贞之助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忙不迭地说客气话:“您这么忙,还来打搅,真是对不起,就此告辞了。”“哪里,没有什么可忙的,我陪您去那边坐坐吧。”贞之助暗想,说不定他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这个机会错过可不划算,于是就跟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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