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朱广桐是利通的支持者之一。利通银行挤兑时,好几个大户都跟何耀基通过电话,终而表示绝不抽提存款,作为支持,朱广桐就是其中一员。
我还未曾面谢,于是趁此机会说:“恭喜朱翁,我原应到你办公室来面谢你的支持,只是……”
他还没有听我解释下去,就立即截我的话:
“我跟令尊翁情同手足,你这世侄女跟我客气些什么了!”跟着,他稍稍搀扶着我的臂弯,跟我走到一个角落去,显明地有要事跟我磋商。
“福慧,世途险恶,你年青,受少少挫折算不得什么,千万别气馁!”
我点头称谢。
“以后学得更精乖了,大把的世界在后头等着。我看,你现今最要紧的是重振雄风。这其实说难不难,只要有力人士或财团表示跟你连成一气,就等于你的势力依然雄厚,这比由胡念成跟你做好公关更加见效与实惠。”
“朱翁见教得是!请多多指点提携!”
“提携两字可不敢当,我们携手合作倒是需要的。趁现今贵客满堂,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趁机宣布,利通银行支持我在国内兴建工业村,合共投资总额是八亿元。你说好不好?条件我们且慢慢谈,反正是自己人!”
如箭在弦,我必须即席做出决定来了。
朱广桐其实老谋深算,他知道我目前最需要恢复信誉,若能跟他的生意连在一起,也足证利通财政健全,且已运作正常。至于能否在这笔贷款中获利,则是另外的一回事。听朱广桐的语气,我几乎绝对肯定他必定会要求利通提供额外优越的借贷条件。基本上,六四之后,本埠银行家对国内投资的贷款都采取非常审慎的态度,除非利润相当可观,否则兔问。
朱广桐的工业村设计,其实极有见地。
香港地皮日益昂贵,固然增加工业家的营运成本。劳工薪酬与福利直线上升,更是百上加斤。就算新界地点,亦早已雷厉发展成住宅区,甚而有转变为次要商业区的趋势。
人口密集工业已在本城引退,代之而起的势必是高科技工业。人力市场转移往大陆是必然的事。
港府在劳工问题上已经伤透脑筋,稍微放松输入劳工,立即从四方八面传来抗议之声,官方如何应付,还多少属于纸上谈兵。实际上受到困扰的是厂家们,他们才是要面临此棘手问题,而需要尽快解决的一堆烦恼人士。
商家人最现实,与其如此麻烦扰攘,干脆拍拍屁股,移师内地,地平人多,好使好用,何必多说话,多争执?
如此推论,在未来十年,港商在内陆各城设厂是形势使然的,况且在管理控制上总比较其东南亚地方更方便,不论语言沟通,民族特质以致地域距离,均是中国优胜。
朱广桐是酒店业巨子,他在内地多个大都会都建有一系列酒店。年前意识到酒店业已如盛放茶薇,短期内有可能出现饱和,于是,他就先动别些脑筋。
做生意最紧要是走在人前,此乃决胜之道。
朱广桐当然深得此中道理,故而兴起在深圳地区建设工业村的念头。谁料到才由构思转为执行阶段,便来了个“六四”事件,贷款顿成问题。
如今,建筑业内有一、二巨子亦曾有类同计划,都采取审慎态度,暂时放缓处理。
只这朱广桐似乎志在必得,只要有银行给他资金周转,看样子,他会一意孤行。其实,这个做法,我十分同意。人人都买当头起,实在赚得不多。
唯有人弃我取,孤注一掷的押在冷马上,才有机会派彩丰富。至于他利用我目前的心态与环境,差不多等于迫我就范,想深一层后,也不致于太生恶感。
这个世界,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才最真实,最使人入信。哪儿去找不为自己谋算,而心甘情愿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好人?我不希望引人施舍、同情、赐予。我只希望彼此利用、援引辅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必是半斤八两的收支,才能持久可信。
对于朱广桐的建议,我原则上并无反感。
法例规定每间银行只可以为同一个客户借贷资本额的四分之一。动用八亿虽是利通能力范围之内,然,有过挤提的经验,我不能全无后顾之忧,只一味勇往直前。
忽念江家的基金,可以用于投资以至利息之上,我终于释然,人生根本是大赌一场,我突然地有一个直觉,我不会再输了。
于是我爽快地对朱广桐说:
“好,朱翁,要托你的鸿福了。”
朱广桐万二分高兴。立即携了我,满场飞。
由主人家陪同着,跟在场贵客见面,那份声势当然不同凡响。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无人会如此不识相。
当然,我闹出的丑闻,商场中人也无非归入富家女惨遇拆白党之类,无损于江家财雄势大的声誉。
加上,朱广桐在人前宣称利通将支持他的工业村发展,这个商业决定,显然是各人的强心针。有人带头重新开拓祖国金矿,无论如何值得兴奋。
因而,重劫之后,重出江湖,正式亮相的这一次,我的风头毫不比朱广桐太太弱。
心里头暗暗地吁一口气,名副其实地幸免于难。当然,小人还是有的。
就像那追求我经年的失匙夹万廖醒楠,在宴会上头碰见我,依然张着大嘴巴,语无伦次。他拉起我的手下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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