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不要找个伴?”那女人问。“要。”我答:“不然,来饮闷酒干什么呢?”
“对。何不搁在家中算数。”
“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是独身的。”
“很好,小姐很爽快,不像是新客。”
“新客旧客的表现不同吗?”
“不同。”那少妇笑:“新客腼腆得多。”
“凡事习惯下来就好。”
“你呢?”
“我?”
“对,你这么快习惯这里的人事?”
“嗯,热闹总比较容易令人忘忧适应,将心比己,你肯定不易适应冷冷清清的生活?”
“这跟我的问题有关连吗?”
“有。我的意思是说,除寂寞以外的其他所有困难,对我都不成问题。”
“好,我给你介绍个知音人,最低限度谈得来的。”
“俊男?”我问。“这个当然。”对方的笑容在我眼前淡出,另一张英俊倜傥的脸庞自远而近的融入我的视网膜内。我惊喜交集。
像是前生的事了,我没有见着邱仿尧有整整百年。
为了报复杜青云,我牺牲了与邱仿尧的一段情。
无疑是为了一个不值得一顾的败类,赔上了一个值得永永厮守的伴侣。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愚昧、可笑的事!
邱仿尧在离开我时曾说:
“你誓要报复前仇,你敢肯定如今被你害惨了的杜青云,他所承受的苦痛跟你当年的一样,否则,怎么算是公平?”邱仿尧是个公道仁厚的人。故而,他选择离开我是合情合理之举。
这才是致命伤。
当仿尧决定返回菲律宾时,我知道他再不会回来了。
果然,这么些年,没有收过片纸只字。
邱仿尧永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因为他永不会原谅我。
我由盼望,变成失望,再而是绝望。
就在这彻底绝望的牢笼之内,今夜,忽然地目睹一线曙光,使我骇异至极。
我站起来,掩着嘴,差点惊叫,嚷:
“仿尧,仿尧吗?”那器宇轩昂的男子,伸出手来与我一握,微笑着说:“小姐,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什么?”我答。“小姐,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如何称呼你。”
“嗯!”我咽了一口气,这才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天下间的俊男成亿累万。
眼前人并非邱仿尧。
我打了一个寒噤,遍体起了一阵战栗。
我这是干什么了?
再环视周围那闹哄哄、灯红酒绿、笙歌逐色的场面,我很不自在。
我的脸忽然地发白,牙关在打颤,头有点晕眩。
“我不舒服,我必须离去。”说着,我勉强支撑着从手袋掏出钞票来,塞到那俊男的手上去,说:“请代我结帐。”之后,就急急地冲出酒肆去。街上的晚风有点冷。
在等候侍卫把座驾驶过来时,我紧紧地以双手环抱着自己。
我的头已涨痛欲裂。
只为长期孤寂难耐,偶尔看了那出召男妓的电影,听了一句刺激感觉的台词,我就把自己放置到那么危险的环境之中。
决不可重蹈覆辙。
不,决不可以。
我猛地摇头。
忽而,有人从我背后,把一件披肩搭在我身上,柔声地说:
“别着凉!”回头一看,又是那张俊美得使人炫目的脸庞。可是,决不是仿尧。
仿尧美得像个男子,此人不,他的五官,精巧得来,好像应该属于女性。
“你想怎么样?”我问:“我已付了帐。”
“对。”那男孩子点点头:“只想跟你交个朋友,交朋友是不用付钱的。”
“不,敬谢不敏。”
“是不愿意交我这朋友,抑或你决定不再需要朋友?”
“我的车子来了。”我这样答。“是的。”当俊男为我拉开车门时,我忽而眼前模糊一片。人的重心也似乎失掉一点平衡,变得摇摇欲坠。
我一手扶住了车顶。
他却一手扶住了我。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的两个动作。
“你怎么样?”
“忽然头昏脑涨。”
“是喝多了酒?”
“不,不。”我在挣扎,的确,我没有喝多少酒。酒入愁肠愁更愁,不是吗?怎么会多喝。
“情绪低落,最易引来小病,你是的确不适了,让我开车送你回去。”对方这么说,语调温文。我仍有着犹豫。
我是不适,可是已然清醒。
不要把刚才的冲动与迷糊来一个延续了吧。
“放心,只是送你回家去。本城仍是法治之区,无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我实实在在地觉得眼花缭乱,且喉咙似有一阵难忍的翳闷堵塞在那儿,不上不下。我辛苦得连再开声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想赶紧上了车,坐下来,把头搁在椅垫上,稍息一息。
“我的名字叫庄尼。”我耳畔听到这句话,我苦笑。曾经在多伦多,我情绪极度低落时,也有一个偶然场合,遇上了一位俊朗英挺的中国籍美男子,他告诉我,他叫庄尼。
庄尼言语得体,态度温文,把我邀约回他那美仑美奂的府第内,共进烛光晚餐。
当时的我想,世间既无天长地久的恋情,只有唯利是图的勾当,那么,人海偶遇,曾经拥有,如泥上指爪,也算是浪漫美丽真挚的一件事了。于是,我接受了庄尼。
怎么可能想象到上天会如此作弄我。那庄尼,根本不叫庄尼,叫单逸桐。
叫单逸桐没有什么打紧,最凄凉的竟是单逸桐居然是邱仿尧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为菲律宾华侨那个次子可以过继承袭外祖父姓的惯例,教他们在姓名上拉不上关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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