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有人信佛。我从小就信……”
我想起人们口碑流传的所谓花和尚，好奇地问道：
“当和尚可以结婚吗？有人说现在和尚也可以结婚的？”
静根严肃地说：
“不可以。”
我又问：“要是想结婚了，怎么办？”
静根笑道：
“不会的。真有人要结婚，可以还俗。”
夏日的晚风在花园里播散着阵阵花香。一只红尖椒蜻蜓在池塘上翩翩飞舞，停在荷叶还包得紧紧的青绿色尖角上，竖着尾巴，神气活现地扭动着小脑袋。栖霞小镇上年轻的情侣们出来纳凉了，女的穿着刚刚流行起来的连衣裙，男的穿着剪裁合体的瘦身尖领衬衫，成双作对地出现在栖霞寺的花园里。
我再一次考问静根小和尚：
“看见这些红男绿女，成双作对的，你不羡慕吗？”
静根的回答让我直到现在也难忘记。他说：
“你们在家人有尘世的快乐。我们出家人也有出家人才能感受到的幸福，这一点你们在家人是体会不到的。”
为了让我有所领悟他所说的幸福，静根和尚教我如何打坐，调理呼吸。他要我在内心烦躁的时候，放弃一切思虑，专诚念诵“南无阿弥托佛”。他还赠送我一本《印光大师法语》，让我闲暇时阅读。
我在打坐练习中，有一次感觉到心境如水一样清澈，脑海里一片纯净光明，心里涌过一波喜悦的浪潮，好像太阳在波光鳞鳞的海面激起一片美丽耀眼的光斑。当时，我坐在床上，仿佛一个苦海中挣扎的人坐上了小船，嘴里衔着一口蜜糖一样。
我又去栖霞寺，想要跟静根小和尚谈谈我的体会。却听说他们这批佛学院学生已经毕业了。记得在此之前，他曾说过毕业之后的去向，大概是扬州寒山寺。后来船泊仪征，我特地去扬州探访过他。向寒山寺一个和尚打听静根下落，却说不知道。所以他究竟去了哪座寺庙，竟无从考究了。从他赠我《印光大师法语》和高唱佛号这两件事看来，静根小和尚皈依的应是净土宗。
打坐中那种奇妙的感受并非易得。常常我盘坐得两腿酸痛无比，却一无所获。什么叫凡夫俗子，像我这样总是有这样那样追求的人就叫凡夫俗子吧？当我祈求打坐的快乐时，那种快乐就再也不来了。
相比之下，还是尘世的快乐容易找寻。我又到栖霞寺去，在镇上买了半只南京著名的桂花鸭，腋下夹了一瓶啤酒，来到寺庙前的草坪上，挨近一颗大树坐下，用牙齿咬开瓶盖，双手撕开美味可口的桂花鸭，示威般地席地大嚼。
当我这般享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内盛屎尿，外染污秽”——佛学大师们对桂花鸭一类食物的评价。起先当我饥肠辘辘的时侯，大师语录丝毫不能减弱桂花鸭的美味程度。只是后来吃到酒足胃饱，观念上的意识形态才慢慢显示出它的钝性的力量，让我觉得美味打了很大的折扣。
我打了一个酒呃，举目向四周张望，心里说：老和尚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用那些话来败坏我的胃口呢！
有三、四个女孩子在距离我不远的另一株树下围坐着，对我的举止行为好奇地探头探脑张望。一种想要放纵一下自己的欲望，像春天的竹笋钻破石板。我大声地唱起歌来。这种情形是难以理喻的，与我一贯腼腆内向的性格判若两人，但是借助于酒精的作用，我确实在唱：
阿妹阿妹几时办嫁妆，
我急得快发狂，
今天今天你要老实讲，
我是否有希望。
晚风中留下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分泌过剩的气味。那几个女孩子笑嘻嘻的，大声发问：
“喂，你是干哈的？”
“俺是拉青条的。”我学着流里流气的腔调。
“什么叫拉青条啊？”女孩子傻眼了。
“不懂了吧？要不要大哥教你们呀？”
她们仗着人多势众，便放心大胆地围拢过来。我告诉她们说，我是水手。当然，“拉青条的”这句行话不是水手的意思，但我欺骗她们，她们也不明白。她们七嘴八舌地问了我许多问题。
当天擦黑，她们就纷纷站起来，向寺院的大门口走去，我跟在她们身后，开始还相互有说有笑的。出了大门，她们就加快脚步，与我拉开距离。我意识到她们有意躲开我，这使我的自尊心受到打击，脚下一松劲，与她们的距离就拉远了。看见她们渐渐远去，我高声唱着一支歌，作为给她们送别的礼物。
她们回头朝我作怪相，又吃吃的笑。青春自然属性是相互留恋的，社会偏见在人心里投下阴影却使人们有了距离。她们笑了一阵，向左拐弯消失在镇上白墙灰瓦的民居里。我向右拐弯，走上那条通往江边的煤渣路。
像一艘船在海里航行久了，船壳往往会附着粘糊糊的海洋寄生物，我也沾染了水手们的一些不良习气。在栖霞镇上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证吧。
江风迎面吹来，让我的酒气散去，不由得暗暗检省自己。同时有一种焦虑在心头。我的船啊，你究竟要将我载向何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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