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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过渡(二)

这镇子藏在群山之中,想必是往来客商也不多,因而三人在这直街上来回半日也未采买齐全,有一小乞儿自他仨进镇便一直尾随着,不远不近地跟着,莫离本想将他扯过来“问候”一顿,却被墨珠抬手制止了,“你就不知这镇子什么名头?”

莫离摇头,他虽从小长在中原,却从未离过京城,自然不知楚地情况,“什么名头?”

墨珠挑眉摇头,倏尔笑出声来,抬头望着他,“陈统领的妹妹是哪个?”

“陈琬。”

墨珠点点头,“你可知她闺名?”

莫离恍然大悟,站在街心向环绕着小镇的绵延青山望去,“这是珞珈?”

自离京后便不发一语的鹤龄走到莫离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不过是行商经过此地,此地是珞珈也好琅琊也罢,总归是与你我无关,且将那要紧事办妥,早些归京为妙。”说着,他冷眼打量了墨珠一下,“你方才张头探脑地,可是要寻邸店客栈?”

墨珠沉默地往前走去,那小乞儿瑟缩地倚在对街的廊柱下,怀里抱着一根上臂粗的乌黑木棍,仰面与墨珠对视时,瞳仁里闪着亮光,墨珠上前一步走到他对面,一撩衣袍蹲下身来,伸手便去握他的那根木棍,小乞儿也不挣扎,半推半就地让墨珠拿了过去。

这棍子实在是脏得可以,墨珠有轻微洁癖,受不了木棍上那滚浓重的腌臜味道,只是在手中一握便放手扔下,木棍落到地上,却是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脆响。此时街上行人已不多,响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脆耳,撞击着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墨珠当场愣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木棍”。方才他一握,完完全全便是实心木头的触感,哪曾想到这木棍竟是中空,内中,到底是藏着何物?!

正当他发愣时,鹤龄用巾怕包着握起了木棍,放在耳边上下摇晃,“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小乞儿怯生生道,“几位郎君可是京中人士?”

莫离从鹤龄手中接过木棍,在手中掂量把玩,“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小乞儿的问题。就听小乞儿道,“萍水相逢便是缘,郎君们既有幸进得珞珈镇,便在此地好吃好住,这木棍便是我赠与的厚礼了。”他说着,面上褪去了那胆怯的神情,扯出一抹笑意,牙齿白洁,眼眸三分透亮七分狡黠,“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三人尚未回味过来,便见眼前黑影闪过,再定睛看面前,哪还有甚么小乞儿的身影!墨珠大惊,猛地回身抬头四望,却是天色渐渐四合,夜幕拉上,正要叹气,却见不远处走来一掌灯老者,拄着龙头拐杖,冲着他们喊道,“三位郎君,时辰不早,早些投宿吧,这时候镇门怕是合上了。”

鹤龄大笑三声,将那木棍从莫离手中抢过来,抬手便塞到自己的包裹内,也冲着那老者回喊,“如此便有劳先生前面带路了!”说着,一手勾过墨珠的肩膀,又腾出一只手重重打在莫离后背上,“珞珈山色锦绣,能有幸住在这秀色中,也不枉世上走一遭。”

墨珠不声不响地任由他圈着自己,他矮这鹤龄足半个脑袋,本来仰仗着他一身功夫,自是可以轻松挣脱,无奈此时时辰已到,他纵使有心也无力,双腿如绵,恨不能搅作一团。

莫离在两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双手抱臂,低头盯着路面,若有所思。

那老者将三人带到一小客栈门口,说是客栈,倒像是一独门独院的农家。老者推开那虚掩的柴门,里面三间小砖屋,灯火通明,“三位请。”

待得莫离后脚跨进院内,便听身后“吱嘎”一声,他警觉回头,院门已从外面关上,“笃、笃、笃”,只听得院外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远去。

等等,方才老者走在他们跟前时,却是将那拐杖横握在手中啊!他心中警铃大作,正要开口提醒前方已走到廊下的两位,却见一黄衫女子娇笑着袅袅而来,他眨眨眼,忽感眼前有红色纱绢拂过,太阳穴一阵疼痛,一闭眼,轰然倒地,人事不省。

这日陈琬起了大早,梳妆打扮一番,出得屋外,正要往前院去,迎面便撞上了一意想不到的来客——陆修,陆修正在前院桥旁同宫人攀谈,面上笑语盈盈,似是心情大好。他隔了老远便望见陈琬出来,伸手便向她招手,面上笑意明显。

陈琬躲不过,尴尬地走将过去,“您怎么……”那宫人冲陈琬行礼,知趣地避开,倒叫陈琬越发尴尬。

陆修掩了笑意,正色道,“且不管我如何进得来,你现今是何打算?总不能一日日地耗在这凌烟阁内陪着皇帝玩家家酒罢?我既无心同陈家结亲,你大可将心囫囵咽到肚中,万事便有我照拂。”

他说得倒是轻巧。

陈琬淡笑道,“一个两个来的,都是劝我出得宫去,不过在我看来,无论在宫内宫外,结局都一样,还不如在这儿,既无人来扰我,也少些算计,竟是比外面轻松得多。”

陆修嗤笑一声,不以为然,“我前些日子才夸你有些不一般,今日看来倒是庸俗不堪。你以为这里就没些算计?如今你兄长身边两位都离京,而你兄长前些日子也去了河西,你想想看,这是为何?”

她猛地抬头瞪着陆修,后者眼神轻蔑,“就在昨日,有人在平康坊看到你父亲的门客同魏王家人一道寻欢,如今早有通信的人将两人秘传的文书送到甘露殿中了。”他低头注意了下陈琬的反应,“此事我便放手给皇帝去做,横竖同我家八竿子打不着。”

他这番话信息量过大,她一时间难以消化,故作镇静的面容难掩震颤的眼神,陈琬将视线落到满地已枯败的残叶上,“便是如此,与我何干?”

“果真。”陆修面上又显出当日温和疏离的笑意,“你可想清楚了,自此之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陈琬从鼻翼里“哼”了一记,算是回答。

陆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头也没回,径直向着阁外走去。

陈琬站在桥旁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忽地,她猛地惊醒,赶忙道,“你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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