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人，还可能于悬崖之际拉住日本这匹马。”何母华灵珊品了口茶说道，“高桥是清，但他已经81岁了。”
“不过。”何母又说道，“这话说的也没意思，什么时候一个时代要是寄期望于某一个人了，这个时代就算是没希望了。”
高桥是清，在日本是非常有名的经济学家，以前当过日本银行的总裁，王世晟没见过这个人但是他的老爹王志先见过这个人，那时候正值日俄战争，高桥是清满世界帮日本筹军费，跑遍了美国和欧洲，使日本不至于断了军饷。同时，此人不仅在金融界十分有威望和实力，还参与过政治——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现在好歹又回到了大藏大臣的位置上。
二十年代日本经济跌落谷底的时候，就是高桥是清的方案一手给它捞起来的，同时这个方案也导致了日本产业的大发展，直到现在，陆晓雯家里染厂买的布和丝绸都还是日本进口的，质量高价格低。
高桥是清曾经为了军费跑断了腿，求遍了全世界，现在经济改革离完成还差几步，他自然不希望因为过高的军费而使自己多年的整顿经济、拯救日本的理想功亏一篑。因此，高桥是清明确拒绝给军方加钱，而且他不仅不想加钱，甚至还想削减经费。政府负债已经那么狠了，不搞搞内部问题，天天就烧钱打仗怎么行？那不是迟早要把自己国家这亚洲经济第一的名号给打崩了么？
一把年纪了，高桥和他的政客小伙伴们天天和军队打辩论，凭借着丰富的人生经验和知识储备把军部的小年轻说得满肚子火气却又哑口无言。
现在日本的侵略脚步暂缓也和他们自己内部意见十分割裂有关系。但是，高桥已经81岁了，再怎么熬也熬不过军队年轻人的。
“历史的车轮，从不会因为一个人怎么样就转向，哪怕你是块硬石头，历史也能给你碾碎了去。”何母说道，“以前我读过一个外国寓言，说有一个先知祈求神赐予他预知未来的能力，这样他就可以拯救人民于水火。神不想白白给人类这样的能力，就各种考验他，让他贫穷、让他虚弱、让他痛苦。但是这个先知都走过来了，最终站在了神的面前。神在履行诺言之前告诉他：‘这个力量给了你，你便会离去，离开你的人民。你还想要吗？’先知坚定的说自己不会离开人民，自己是为了拯救人民。神不再回答，给了他这个能力。果然不出所料，先知在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没回到他的人民中间。以前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先知就走了，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预知’和‘拯救’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永远不可能被填平。”
春节前两天，何沐萱的兄长何沐枫就回来了，还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夏微青，也是大学里的老师，数学老师。自此，家里就没再谈过那些“沉重的历史话题”，而是问何沐枫啥时候打算结婚。何沐枫和何沐萱他们家分而治之的方略不一样，他们觉得两个人谈好了，早一点结婚会更安稳，家里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三月份不错，彩礼已经可以安排上了。
过了春节，也就是初三那天，何沐枫就跟自己女友去了女友的家里，谈谈彩礼、嫁妆和订婚的事情。夏家是个小商人家庭，也受过教育，何沐枫没事儿就给夏微青写诗这件事儿也挺让夏家父母喜欢，家里有点本了，自然就要往文化人方向发展，两家人谈的很愉快，三月找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定下来了。
王世晟和何沐萱则是一直呆到了初五的时候才离开，出门前，何父何母一定要把一个箱子交给王世晟，让他们带回南京，里面都是何家从何鸾义那代留下来的一些古籍资料，何父说古籍文物最怕的就是战乱，如果战事真的到来，自己一方小书院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这些东西的，交给何沐枫也不放心，毕竟一个大学老师能力有限，想来想去还是交给女儿一家比较保险，“沐枫他能搞搞学术，把自己保护好了就行了，重要的事儿还得交给你们。”何父说着就帮王世晟把东西搬上了车，不容拒绝。
在何逸莘和华灵珊眼里，何沐枫出身于自己这小文人家庭，后来做了老师，身上的小布尔乔亚（小资）情调却比何沐萱和王世晟还重，一天到晚就是“看月色洒在湖面，是星星落在了水纹上。风吹起女人的头巾，又拂过我的脸庞，这清香是玫瑰？是栀子？还是百合？不，是爱情……”当然，这没什么不好，何父何母觉得儿子喜欢文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只是，前提是如果是和平年代的话。
所以何父何母当机立断，学术发展的事情就交给儿子去做，文物财产的事情还是交给女儿去维持吧。至于最后真的能留下来多少，那就是天命了。
……
回到南京以后，王世晟看看这箱古籍，又看看自己打算让常江以后好好看管的东西，得了，常江的任务已经未免太重了，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为此，王世晟要求各部门抓紧工作，争取提早把总行地址搬到上海租界去，以免夜长梦多。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现在就真的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了，这宁静能坚持多久没人知道，人们能做的就是早早做好迎接的准备。
……
这不，春节刚过了一个月，军队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了高桥是清这个“老不死的”和他那帮“懦弱的”政客了，他们每天都希望高桥早一点归西，越早越好，越快越好。终于，在二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军队的一帮人，拿着枪，兵分几路，找到内阁一帮人的家里，不由分说就开枪，直接把高桥是清打死在了睡梦中，同时也消灭了另外两名内阁要员，事情震惊日本全国上下，从天皇到百姓无一人不觉惊骇。
虽然发动政变的军方人员最后都遭到了严惩，但是明眼人都能察觉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有什么人能阻止日本军队的脚步了，他们拿到大权是迟早的事情，发动进一步的对华战争也不过是选个日子的事情，就像来自深渊的恶魔挣脱了身上最后的一根锁链，它咆哮着要吞噬一切。
知道这个消息后，查理不远万里发来加急电报，直接催促王世晟赶紧放弃南京，就算想留着民国的产业，人最好也给他到美国去。
何沐萱也把这事儿通知了老妈，老妈淡淡地说道：“如果可以，你们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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