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先生了解了我以往双目流血、短暂失明的病史,诊视过后清朗道:“王爷,夫人眼睛失明,乃剧毒侵体所引发,静养月余,调理得当,便能恢复眼力。”
“当真?”完颜宗旺喜道。
“医者不会妄言。”端木先生的嗓音略显苍老,却不急不缓,稳如泰山,令人深信不疑。
“深红,重重有赏。”
“诺,王爷。”深红轻快地应道。
我握住完颜宗旺温暖的手,支起身子问:“端木先生,以往可曾在宫中见过我?”
端木先生缓缓道:“并无见过,在下无才无德,只为宫女内侍治病煎药,并无资格为帝姬皇子诊病。”
我莞尔道:“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太医院中有一位擅解毒的端木太医。”
完颜宗旺笑道:“端木先生医术高明,明珠蒙尘,怀才不遇,当真可惜。”
端木先生平静道:“王爷,在下先去写药方。”
他的脚步声沉缓稳妥,慢慢消失。
过了须臾,完颜宗旺将我的手心贴在他的脸颊上,“湮儿,是我害了你,我太疏忽大意了。”
“王爷,被人掌嘴六十余下,现在我是不是很丑?”我轻触着自己红肿的脸与嘴唇。
“过几日就好了,比以往更美,更勾人心魄。”
语声方落,他揽住我的腰,在我的侧颈落下一枚枚的轻吻。
我没有闪避,懊悔道:“王爷,是我不对,我不该以箭对着皇后与王妃,是大不敬之罪,我受罚是应当的……以后,我不会再那么冲动了,让自己受苦……”
他揽住我腰间的手臂蓦然一紧,“湮儿,你只需静心养病,其他的,我来处理,嗯?”
我颔首,轻柔一笑。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我正被掌嘴,为何完颜磐突然赶到?为何如此凑巧?
皇太弟宠妾、南朝帝姬被唐括皇后掌嘴、灌毒药一事,很快便人尽皆知,不止金国宗室知道,就连整个会宁的平民百姓也议论纷纷,街知巷闻,不知是谁将这件宫闱秘事散播出去。
深红将听来的流言蜚语转给我听,说皇太弟王妃悍妒,不容侍妾,不好对南朝帝姬下毒手,便请亲姐姐唐括皇后出面,设局陷害。
然而,此类事件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养病的一月里,唐括王妃仍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弟正妃,身份高贵,容不得轻视,只是更受王爷冷落。浅碧说,完颜宗旺从未去过唐括王妃的院落,她求见也不予理会,夫妻俩就像同住一座府邸的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说这是他对她的惩罚,那也太便宜她了。
既然他不愿为了我对她下重手惩戒,与唐括氏家族为敌,那么,只能自己复仇,我会慢慢等候时机。
这次养病很安心、很宁静,无人打扰,完颜宗旺将端木先生留在府里,日日为我诊脉,直至我的眼睛复明才让他回去。端木先生调制了一种雪膏,敷了数日,脸颊与嘴唇的伤肿好得很快,恢复至以前的肤光,只是下颌略显尖俏。
这日午后,日光晴好,天宇湛蓝得犹如一大块蓝得纯粹的美玉,云絮飘浮,如丝绵般柔软。
红艳的日光倾天而下,耀得整个庭苑斑斓琉璃,碧树绿得发亮,浓荫遍地,各色小花迎风摇曳,各显芳姿。
整个凌致苑静寂异常,我歪在二楼听风阁的贵妃榻上看书,看得累了,便站在窗前伸懒腰、舒筋骨。
这小楼还不够高,望不见更远的天空,望不见南国那片天,望不见六哥的身影。
六哥,湮儿好想你。
于是,吩咐深红和浅碧将煎茶的器物搬到二楼听风阁。
前几日在那三间房中无意看见六哥最喜欢的日铸雪芽,不禁一喜。
日铸造雪芽是珍藏两三年的陈茶了,应该是金兵从汴京贡茶院搜掠出来的。
前日,深红和浅碧见我煎茶一次,今日便能帮我了。
煎好之后,她们小心翼翼地将茶水斟在茶盏里,茶香四溢,闻之欲醉。
站在窗前,夏日暖风拂面,清醇回甘的茶水滑入咽喉,一股热气自脚底升起,那淡淡的清香萦绕在舌尖、口齿之间,经久不绝,就像六哥身上萦绕不散的淡淡熏香,令人忘却所有的痛楚。
“奴婢见过王爷。”深红和浅碧轻声道。
我缓缓转身,完颜宗旺挥手让她们退下,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茶具,“煮茶?”
我搁下茶盏,为他脱下外袍,搁在贵妃榻上,道:“今日不是大太子和三太子宴请吗?我还以为要到夜里才回来呢。”
他坐在榻上,右手轻揉着我的臀部,低笑道:“府中有娇妻等候,我自然早些回来,这是什么茶?挺香的。”
我斟了一杯递给他,“尝尝。”
完颜宗旺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从哪里买来的?”
“这是日铸雪芽,买不到的,前几日我在一堆旧物中无意中瞧见的,就拿来煮着喝了。”
“日铸雪芽?”
“雪芽是贡茶,煮后茶芽直竖,细而尖,遍生雪白茸毛,如兰似雪,因此,雪芽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兰雪’。”我柔声解释道。
“你喜欢雪芽?”他掀眉。
“六哥喜欢,我跟着他喝了一年多,后来又跟爹爹喝另一种茶,白茶。”
“你六哥喜欢雪芽,你爹爹喜欢白茶,那你喜欢什么?”完颜宗旺搂我坐在他腿上,似乎只是家常的问谈,并非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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