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开身子,他的双手扶着我的肩,将我的身子扳过来,不停地赔不是,又是解释又是安慰,就像我及笄前一不高兴,他就会温柔地哄我,直到我破涕为笑。
其实,我是因为有愧于父皇的养育之恩才哭成这样,他却以为是自己把我弄哭了。
六哥侧拥着我,拽过滑落的锦衾盖在我身前,身后是他温热的胸膛。
他抚着我的额头,“五国城天寒地冻,我会设法救出父皇,湮儿,给我点时间。”
我靠在他的怀里,“嗯”了一声。
父皇,既然六哥答应了,就一定可以救出你。
“六哥,你何时知道父皇被迁往五国城的?”我总算安心了一些。
“九月。”
“何处传来的消息?”
“金主有意封锁消息,不让我们知道,不过容疏在金国布有密探,那些密探辗转两月才传递出消息。”赵俊语声沉沉。
李容疏的确是神童,做了很多人不会做、不懂做的事。
就像小时候那样,大冬天的我喜欢赖在他温暖的怀里,“那金主为何突然将父皇迁往五国城?”
他道:“据密探传回来的消息,金国用兵南侵时有败绩,韩世宗、叶梓翔等数位将领防守长江一线与陕西,遏制金兵南下。那次完颜弼十万大军被困黄天荡四十日,十万金军差点儿全军覆没,因此,金主觉得我大宋形势渐好,担心我们派人去营救父皇,便将父皇与大皇兄迁往更为偏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
击退金兵,反而害父皇陷入更加悲惨艰辛的境地,这可如何是好?
赵俊轻叹一声,握着我双手,为我暖手,继续道:“容疏说,金主听闻完颜弼大军被困四十日,惊得寝食不安,后来看到完颜弼和完颜……宗旺的奏疏,便下诏让父皇等人迁往五国城。”
完颜宗旺?
他不想提起此人,是担心触及我的旧伤口吧。
莫非金帝有此决定,是因为黄天荡之战和完颜弼、完颜宗旺的奏疏?
“这二人在奏疏里说了些什么?”我的心跳动加剧。
“这如何得知?”赵俊含笑反问。
沉吟良久,我始终无法理清思绪,始终如鲠在喉。
翌日,我传李容疏进宫。
他身着一袭浅绣白袍,身量高了一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时刻闪现着睿智的光芒。
“小师父,许久不见,又长高了呢。”我打趣道。
“长公主在外多时,肤色暗淡,气色也不大好,想来是年纪大了。”他淡淡一笑。
哼!他竟然损我!
这世间也只有他胆敢损我了。
我切齿道:“那把我变得年轻美貌的重任就交给小师父了。”
李容疏那越发浓密的眉毛微微一挑,“陛下已命容疏为长公主诊脉。”
我将手搁在案上,“有劳小师父。”
他拂袖扣脉,凝神细听,半晌后,神色淡如秋水长天,“长公主脉象平稳,无甚要紧,只是身子仍虚寒,今后容疏会每日奉上两碗汤药,还请长公主遵守时服药。”
咳,一回来就要服药,真命苦。
“小师父,父皇迁往五国城的消息,是你的密探传来的?”我问出心中纠结的事。
“是的。”李容疏从容下笔写药方。
“那金主为何突然下诏?”
他没有应答,我催促一声,他才道:“待容疏写完药方,再详说。”
不久,他将药方递给殿外侍立的医侍,吩咐医侍去抓药煎药。
之后,他饮了半杯茶,无须我催促便问道:“长公主想知道什么?”
“那金主为何突然下诏将父皇等人迁往五国城?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宗室大臣的上谏?”
“长公主为何这么问?”
“我就是想知道,你快告诉我。”我竭力掩饰内心的着急与焦虑。
李容疏安宁地看我,目光似有怜悯,“密探打探到的消息是,完颜弼与完颜宗旺一起上奏金主,为防宋人营救二圣,建议将二圣与宗室等人迁往五国城。”
心中的猜测终于变成现实,我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凄痛,嘲笑自己,鄙视自己,痛恨自己。
焚心似火。
竟然是完颜宗旺!
他迫不及待地上奏他的皇兄,将父皇囚禁在更偏远寒冷的地方,然后再伺机掳劫我。劫到我之后,以动人的花言巧语诱骗我,以子虚乌有的承诺骗取我的信任与身体。
堂堂男儿,竟然如此卑鄙无耻!
而我竟然轻易地相信他,竟然想着接受他的情意,竟然让他巧取豪夺,甚至放他北归。
天底下怎会有我这样愚蠢至极的人?
我不可抑制笑起来,纵声狂笑……
“长公主怎么了?长公主……”李容疏惊骇地按住我的手腕,满目关切。
“出去!”我陡然起身,走向寝殿,“谁也不要进来。”
“长公主心中有何苦闷,可以告诉容疏……”他跟在我身后,语声不再平淡冷静,变得慌乱。
雪儿和霜儿、漠漠轻寒一起拥上来,不是问我怎么了,就是劝我坐下来歇一下。
我崩溃地怒吼:“都滚出去!”
李容疏示意她们快快出去,自己也慢慢退出去,掩上殿门。
五脏俱裂。
我艰难地走向床榻,却无力迈步,似有一柄利刃剜着心,痛得我蹲下来。
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父皇,儿臣为什么那么傻、那么愚蠢?
父皇,儿臣竟然相信金贼羯奴的甜言蜜语,竟然相信狗贼的承诺……儿臣该死。
父皇,儿臣做错了……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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