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起身,身上隐隐的痛。
羽哥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说这是完颜亮吩咐太医为我准备的止痛药。
我一口气喝完,不禁想,既然想伤我、摧毁我,又何必在意我的伤?
往后都将是这样的日子,他会变着法子地折腾我,我只能咬紧牙关挨着。
大哥、二哥和上官复会去而复返救我吗?我不希望他们回来,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刚吃过午膳,八虎来传旨,让我去见一个人。
心中讶异,完颜亮让我见谁?八虎也不说,只在前引路。
远远地看见梅苑的时候,心中豁然明朗,将要见的人在地牢。
莫非大哥、二哥他们被抓回来了?是他们回来救我才被完颜亮擒住?
若真如此,那不是白费功夫了?
怀着忐忑的心下了地牢,却意外地没有看见大哥、二哥或上官大哥,而是香袭。
她被完颜亮抓回来了?
我奔进牢房,硬木板床上躺着两个女子,香袭和如眉。她们的衣袍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痕,怵目惊心,显然受了极重的鞭刑。无须检视,也知道她们的身上伤痕累累。
如眉醒了,看见我,惊喜得想爬起身,却无力起来。
“躺着吧。”我心中难过,想不到往南走的她们被完颜亮派去的追兵捉到了,“那晚,你们被金兵追到了?”
“嗯。”如眉握紧我的手,祈求道,“公主,如眉求求您,救救小姐……来世如眉做牛做马,再报答您的恩情……”
“我会想法子。”如今我自身难保,但香袭主仆二人是受我连累才沦为阶下囚的,我不能见死不救,不能弃之不顾。我问,“狱卒是不是鞭打你们?”
“昨日,狱卒用长鞭不停地鞭打小姐和如眉,小姐挨不住了,奄奄一息……公主再不救小姐,小姐就挨不过今日了。”如眉又心疼又悲痛。
我拿过香袭的手,为她把脉,心中一跳,痛如刀割。
脉象微弱,挨不过今晚,随时撒手人寰。
完颜亮命地牢的狱卒下了重手,短短一日就弄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心中的恨如浪潮一般激涌,惊涛拍岸,完颜亮,你怎能对一个弱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香袭醒了,秀眸微睁,脸庞苍白如雪,嘴唇霜白如纸,虚弱得连握我的手都无力。
“我对狱卒说……想见你一面……想不到你真的来了……”她断断续续地说,语声低弱而轻缓,好似说一个字就会牵动身上的伤,就会痛得难忍。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你要挺住,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没用了……公主,听我说……我不想熬下去了……”她费力道,有些喘,“很辛苦……很累……这些年,真的很累……”
此言大有深意,难道是她觉得当一个风华绝代的歌姬很累?
香袭努力地睁眼,“公主不必觉得内疚、亏欠……这就是我的命,我早该死了……上苍只是让我多活几年……公主可知,我与上官复年少相识……”
我讶然——在临安皇宫,他们见过面,为什么装作不相识?
她的眸子散发出柔柔的光,“上官大哥素喜四海为家、行侠仗义,我没想到……会为了公主入宫为官,也许……在他心中,公主比我来得重要……”
我又诧异又骇然,难道上官复对我……
“十二岁那年……我就发誓,此生非上官大哥不嫁……”她的脸萦满了柔软的深情,不因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而有所怨怼,“他心中没有我……我从未怪过他……只要能在他身边,时时看见他……我心满意足了……”
“他是不是介意你沦落风尘?”我不明白,这么好的女子,上官复为什么不喜欢、不娶?
“上官大哥乃性情中人……未曾介意过我沦落风尘……十六岁那年,我对他言明……他说,只当我是妹子,会照顾我一辈子……却不能娶我……”
“那时,他可有意中人?”
“没有……也许他不愿被家室、妻儿困住……”香袭伤心地叹气。
“这些年,你一直默默地等他?”
她眨眨眼,“此次他北上中都救你……我自愿跟来,助他一臂之力……因此,公主不要自责、内疚……否则,我死了也不会瞑目……”
我自欺欺人地说道:“我会尽力救你……”
如眉扶她坐起身,她轻缓道:“临死前能见你最后一面,心愿已了……公主可否向狱卒要笔墨……”
我让羽哥去要来笔墨,香袭从怀中拿出两方绣着两朵栩栩如生的梨花的丝帕,平放硬木板床上,挥毫书写。她的字娟秀如花,一方丝帕上写《爱恨成灰》,另一方丝帕上写《相思苦》,没有落款,但我相信,上官复认得这是她的绝笔。
写到最后一个字,正要收笔,突然,她口吐鲜血,喷在两条丝帕上,绽放如红艳的夏花。
如眉连忙搂住她,焦虑地叫着“小姐”,泪流满面。
写两曲曲词,耗尽她的心力与最后一口气。
香袭拿起两方丝帕,折好,放在我掌心,嘴角的血渍衬得她的面色越发雪白,“此生最后一个心愿……劳烦公主为我办成……”
我点头,心痛得揪成一团。
“假若公主见到上官大哥……请公主将丝帕交给他……”她剧烈地喘气。
“若我见到他,一定交给他,你放心。”我收下丝帕,心中又酸又痛,泪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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