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元清预料得没错，援军终究是没来。
本该最迟在第二日到达的援军隔了三四日都还没来，而整个嵘城的粮草已经告罄了。
一城的粮草本该是多的，但因城中大部百姓的撤出，储存的粮草也运了出去，剩下的便不多了。
元清把粮食集中后配给了，想要吃饱饭是不可能的了，这每日县衙门口分配的粮食就只有那么多，却因城中大多是年迈体弱的，也就没什么争执，大家分到后便各自默默将手中食物啃了。
城中早没了那日胜利后的喜悦，即便明媚春|光照耀下，也能随处感受到街头巷尾沉寂下的黑云笼罩。
这是距王淳围城后的第五日了，早晨分粮的时候一直沉静的县衙突然起了争执，元清赶到时那肇事的已经被衙卫制服了，正蹲在地上抱着一孩子哭。
那哭着的正是那日|她打胜回来抱着妻儿微笑的那个汉子，元清看了看他怀中孩子，又朝人群里望了望，却没望见他媳妇。元清叹了口气，转头对陶丞道：“去把我的吃食拿来给那孩子吧。”
陶丞一惊，抬头看她，“先生......”
她已经在克扣自己的粮食了，难道还要......
元清摇摇头，淡淡道：“去吧。”
元清已转身离去了，陶丞看着她愈发瘦削的背影，眼中隐隐闪动有了些水光，对一旁侍卫道：“去，把我的吃食拿来！”
那侍卫惊讶，“大人？”
“磨叽什么磨叽？”陶丞踢了他一脚，“还不快去！”
陶丞在官场中摸打滚爬了半辈子，这几日相处下来多少也猜到元清并非一个谋士那么简单，此人在朝中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却不知何原因来到了边疆，不仅来了，还在这生死关头和他们一起死守。
不管怎样，这元清对他们嵘城是真心的，比任何人都真。
元清在街上漫无目的走，半低着头负手而行，似在思考着什么，偶有遇到一两个前来问战事的，她也只是回之一笑，给个安慰的眼神然后继续埋头走。
她实在不敢将头抬起来，就在昨夜，她派出前去查探为何援军迟迟不到的暗卫回信了，信中书......山体塌陷，道路封锁，援军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啊......
这些天又没下雨又没地动，好好的，山体怎就塌陷了呢？
元清仰起头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半晌，在双眼刺痛中，她淡淡笑了笑。
本就不抱太大期望的事，如今没能实现，似乎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元清。”
谢婉站在城主府门口看着底下颧骨高高突起的少年，仅仅是几日时间，少年已经瘦了很多，越发衬得那双眼睛大而明亮，黑瞋瞋的看来，却像瞪着人般突兀而悚然。
元清转头看去，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城主府，谢婉也已经走了下来，在她身旁停下。
“知道我为何不喜你吗？”谢婉在她耳边轻语，“你这双眼睛很像一个人，一个我恨之入骨的人。”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你武试时在密林中被埋伏的事，想必你也是查出了些眉目，否则不会和我住同一院下。”
“没错，是我做的。”
元清转头看她，眸光深凉。
谢婉笑了笑，“可惜，你没死......不仅没死，还赢得了武试，平步青云。”
“但元清，这次，大军围城，你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谢婉嘴角擒着一抹细细笑容与她拉开了距离，二人就那么对视着，半晌，元清突然笑道：“你也别忘了，现在咱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城灭，我死，你死。”
元清指指自己，又指指她，随后学着她的样子附在她耳边道：“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有奸人作祟，山道水路皆受阻，我们的援军......来不了了。”
看着谢婉瞬间苍白的脸色，元清也只是看了眼便绕过她进了城主府。
接下来才是真正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和谢婉耗，她有预感，敌军或许快要攻城了。
今日十八，月亮缺了一角，又被淡淡的薄云挡着，像被敲碎了边缘的玉盘。
霜白的月色照下，元清站在城中最高处看着底下彻夜不熄的万家灯火，唇边轻轻漾开。
她记得前日月亮最圆的时候，陶丞有个小妾做了月饼在县衙门口派发了。夜风徐徐吹来，抚过檐头街角，月亮再怎么缺，总是会圆的。
还有不到一月，这月，又会圆了。
子时，元清下了高楼向军营走去。半个时辰后，城中驻军骑兵营里灯火突熄，紧接着，几声马鸣在寂寂长夜里骤响，惊动了几只树枝上栖息的飞鸟，随后，夜色再次平静。
丑时三刻，敌军突袭。
这次突袭是王淳打过的最诡异的一战，除了那壕沟之上的吊桥已撤，大门没开以外，城中的几个侧门都开了，不仅门开了，城墙上还垂下了供人爬墙用的软梯。
城墙上一排而去的盆中火光照得城上城下分毫毕现，而那城上却无一人守着。
明知城中兵衰粮少又无援军，向来谨慎的王淳还是迟疑了。
城中那丫头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他再清楚她不过，剑走偏锋一次就够了，她不会打没准备的战，谨慎常思，是他给她上的第一课。
王淳没动，戎军却动了。
进了城的几个戎军没发现异常，给城外的人做了个手势。
有个戎将看着那几扇黑洞洞的门，露出兽齿般的白牙桀桀笑了笑，扬手让身后部下进去，随后自己驱马走进。
那个戎将进后又是一个驱马跟上，在他们走后，几个戎将见无异常，也纷纷动了，可刚走到城下不过三丈，那打开的城门突然关闭，墙上软梯也被人齐刷刷的猛然斩断。
哗啦啦的兵甲摩擦声从头顶传来，所有人猛然上望，便见冷冷月色下，比月色更冷的箭头光芒寒星般闪烁。
“有埋伏！”
不知谁喊出一声，喊声未落，那紧闭的城门内突然传出一阵阵刀兵相接的战斗声，不断有刀兵划上城门的刺耳声在耳边响起，与阵阵马蹄踏踏声混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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