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有点懵了，空白一片的头脑根本组织不起有说服力的言辞据理力争，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同意墨军的请辞，忍着额际肆虐的剧痛，呐呐说道：“王爷正当壮年，此时告老，未免太过匆忙……”
“不然！微臣戎马半生，身先士卒，身上本有不少暗伤，自上次柔然中了冷箭之后，常感力不从心，觉得应是到了退居二线、多在家中休养的时机了！”墨军说得好像在背书，听得原郝风和宋历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种事，搁在其他人身上或许可能，但内外功已臻化境的墨军？简直可笑！别忘了，他身后可还有一个世称神医的墨王妃，还暗伤？他们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不过墨军可不管他们信不信，继续说得“头头是道”：“再者，如今四海升平，匈奴自顾不暇、琉元强弩之末、龙腾不敢妄动，微臣不过一介武夫，已无用武之地。且陛下身边自有清闻保驾护航，实在无需日薄西山的微臣继续尸位素餐。”
如果这话不是墨军自己说的，原郝风就准备命人掌嘴了。将原辰的一代军神贬低到如此地步，绝对能治其一条“大不敬”罪，投入天牢里好好反省、反省了！原辰上下，谁敢说辽元王只拿俸禄不干事？反了天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头垂眸的关系，嘉赢帝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丝毫没被墨军注意到，他继续说着自己的第三条理由：“且，陛下与文郡主大婚在即，身为国丈，微臣理应自请避讳，不再参与庙堂之事。此事微臣已经先与温相商讨过，他亦十分支持微臣的观点，盛赞微臣深明大义！”
不可能。
原郝风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没想到动作太急，牵动了胸腹间挥散不去的闷痛，结果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直咳出一口淤血之后，发毛的喉间才算顺畅了些。
温流山会同意墨军因为避忌文柔而告老还乡？换做司徒承渊他还会相信一二，然温相向来老辣但并不迂腐，虽身为文官之首，对辽元王却素来欣赏器重，否则当日也不会将爱徒罗清闻托付于他——盛赞“深明大义”？简直荒唐！
“王爷此言差矣，”原郝风气息喘促，话语间的间隙有些长，倒是更显凝重，“我朝政治尚算清明，并无前朝那么多陈规陋习，也向来没有国丈离政之先例。”
“虽无先例援引，但不妨自微臣始！防范于未然，陛下已不是刚刚登基的新皇，理应明白这一点。”
原郝风一噎，不太习惯如此能言善辩的墨军。其实君臣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辽元王在此刻提出“告老还乡”自然和某个人有关，但双方却都小心翼翼地不先去提及，宁愿这般高来高去地博弈。
不着痕迹地扫了宋历一眼，嘉赢帝心中苦笑，如果罗清闻或者白公公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偏偏却只有这根大木头。寄望他憋出什么赚人热泪的劝慰显然不现实，还是只能靠自力救济啊！
“王爷是原辰的擎天巨柱，有王爷的震慑，龙腾、琉元才不敢妄动。清闻年资尚浅，朕觉得，他还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可保边疆万千子民的安全。王爷为原辰百姓辛苦半生，怎忍心在此关头将他们抛下？”
原辰王的这段话，终于让墨军抬起了眼帘。冷静自持的眼眸一如往昔，定定望入原郝风清朗的眼，他认输似的长叹了一口气。
“陛下，说句心里话，微臣现在满心顾及自己的女儿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去关照原辰的百姓？自私也罢、心狠也罢，道理臣都懂，但这一次，臣只想守着她一人！”他说得很慢、很肯定，不像一个臣子对君上的口气，倒仿佛一个父亲向儿子娓娓道来，因此反而显得更加诚挚而决绝。
“她……好吗？”提到文儿，原郝风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浆糊，自然再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十几个时辰前，他离开近云轩的时候，她还昏睡着没有醒来。现下，她究竟怎么样了？醒了吗？身体恢复了吗？她……好吗？
“她现下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以她目前的体质，只能待在越州。只有那里特殊的气候条件，才能保证她的健康——而微臣夫妇俩，决定陪着她！”刚才说的那些个理由，都是附加的、骗外人的，唯一的、必须的理由，只有这一个而已！
“越……越州？”
“越州，有得天独厚的地热，利于文儿身体的康复。医道上的事情臣并不太懂，但是这个诊断是汶月和傅大家一起确定的，无论谁都阻止不了臣去遵循！”墨军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微臣再次恳请陛下恩准！”
他还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吗？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胸口处蔓延开来，和内伤造成的闷痛截然不同，这股痛，是从心底里泛出来的，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逐渐加深，且永远都不可能消除，永远都不可能！
“朕，准奏！”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低沉、僵冷，没有任何生气。
“谢陛下恩准！”墨军低头，重新半阖起眼帘，掩饰从眸中一闪而逝的某道光芒。“墨家军已经开始和御林军交接漓寅城的防务，陛下最迟明早应该就能回宫了！”
“温相和清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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