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闵箐伏在地上，须臾抬起头来，眼中也是决然的神色，“是！知义他们确实打算聚集灾民中的青壮劳力，劫持灾粮，行起义之事。若是劫粮成功，不但是鸡头山上的灾民，周围各县的灾民也会闻风而动，齐聚在咱们旗下。”
此言一出，马车上的众人各个脸色大变，秦盛看似休闲的姿势已悄然绷紧。手已经握上刀柄。
闵箐却从容道：“只是大人，大夏律法不治未行之罪。正是大人那几十两银子，不但救了那些灾民免于饿馁，更救了他们免于灾兵。这也是民女如今在此面对大人的原因，请大人为清河县人做主，为十几万湖广灾民做主！”说罢，又重重地叩下头去，额头在车板上咚的一响。
福全听得心惊，眼光不自觉地往梁毓身上飘去。看着梁毓消瘦清癯的身形，似乎连稍厚些的狐裘都撑不住。那瘦弱的肩膀，却要扛起十几万人的期望！
梁毓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本官明白了。在事情查实之前，还请夫人先与我们一路行进。请你放心，朝廷必会有奸必惩，有冤必伸。”
他示意福全，福全忙上前扶起闵箐，温和道：“夫人请随小人先去稍事休息。”
闵箐又恭敬磕了一个头才站起，却不想才起身便觉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待她片刻后醒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车内榻上。见他醒来，梁毓温和道：“原来夫人已身怀六甲，是本官疏忽了。方才有太医为夫人诊过脉了，您只是由于心情激荡，体力透支过度，没有大碍。”
闵箐连忙起身福礼谢过，忽又踌躇道：“大人，山里条件艰苦，又兼缺衣少食，已有不少老人孩童患病……可否请那位太医，进山给他们瞧一瞧病？”
她连忙又道：“只是开个防治的方子，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你们那里竟然没有大夫？”梁毓惊异，他知道这样大量人群因灾荒聚居，稍有不慎极易发生传染疫病。
闵箐叹道：“前段时间有一位大夫云游至此，曾为我们诊治了一批病患。但他行踪不定，如今只能恳请大人。”
梁毓点头：“夫人放心，我会安排。”他叫来福全，吩咐他带闵箐下去休息，再去请秦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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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天气里看不出日头，其实已过晌午。
鸡头山上的百姓正准备午膳，看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年轻人走过来，都与他热情地打招呼。
“顾大夫，采药回啦？”
“顾神医，快来喝点粥歇一下。”
那顾大夫一路应和着走过去，脸上虽是笑着，却显得心事重重。他背篓里装这草药，手上拿的却是块黑乎乎的烧过的炭屑。
他越走越慢，最后索性找了块高处的石头坐下，看着山下远处的官道发呆，手上的炭屑在指间无意识地揉捻，最后化作了细碎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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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车队已走近官道驿馆。
秦盛进入梁毓的马车，就听他说道：“秦将军，请在就近驿馆停驻休整。派人到湖州传话，就说本官身体不适，无法赶路，行程未定。”
秦盛挑了挑眉毛，饶有兴味地看他。这人昨日还想硬撑着赶夜路，今日才过晌午就要拿身体说事了？
“再请将军派几个得用的人，疾驰潜入湖州府和贵源州府，暗查许夫人所报之事。”
秦盛正了神色，颇感为难：“我的人只会打仗，查案这种事，还是奏请圣上派专人来妥当。”
“本官会奏明圣上派有司介入。只担心等不及按察组到来，那些人早已闻风销毁证据。”梁毓摇头，“只怕现在他们已经动手了。你选几个机灵的，本官教你怎么查！”
梁毓细细交待了一番，道：“让他们尽量在两日内查出消息。他们没有回报之前，我们按兵不动，在驿站休整。”
秦盛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是眼前这个书生，他却绝不愿与他成为对手——无论是战场上，还是朝堂上。
他点头刚要应下，又听梁毓道：“我答应了许夫人，让何太医去山里替那些流民看诊，请将军派一队三十人的兵士随行护送。”
秦盛刚要说护送个大夫哪里用得上这么多人，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明白过来。那些兵士不过是借着护送之名，行控制流民之实的。难为他想出这个绝妙的借口。
他心中钦佩又深一层，忙答应着下车去布置了。
车内只剩下梁毓一人，他撑着额头思索，只觉得越坐越冷，冷得身子都僵了。他手扶着榻沿站起，想去够不远处矮几上温着的参茶。不想才一站起，心肺间猛地一绞，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旁歪去，脑袋咚地撞到了车壁上。
“……先生，先生！”
梁毓强撑开眼皮，眼神涣散得好一会儿才看清是福全拿焦急的脸。他的脑袋又晕有痛，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揉，他急喘着勉力把手一抬，指了指药壶，又脱力地垂了下去。
福全忙倒了半盏茶，喂了他两口。温热的参茶总是给他的身子带回一点温度，心脏才沉沉地跳动起来。又歇了半晌，梁毓才靠着福全的支撑坐回榻上。他喘了片刻，弱声道：“去，备好笔墨……”
“先生，您这是要写什么？且歇着养一养神吧。”福全低声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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