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京城大内，御书房里。
“这均输法的区域划分可定下了。关于就近运输，跟地方的官员尽快接洽。”赵承熹看着堂上仍在议论纷纷地众臣，一锤定音道，“各地的折算利率不同，户部和工部众爱卿再仔细算好，重新呈一个完整数据给朕。”
“还有刑部，相关法令还不够完善，对于运输期限和货物折损率的条文须特别关注。中书省可先拟定相关文书了。”他环视众人，缓缓问道：“各位爱卿，须多久能给朕一个准信？”
充满威压的眼光让众卿额角冒汗，纷纷表示最迟三日后，定能呈上完善的方案。赵承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石砚适时进门请示：“陛下，今日十五，太后适才差人来问，您何时议事完毕，她好在康宁宫吩咐摆膳，等候陛下。”
赵承熹自封王开府后，每月都会选几日回嫡母淑懋皇太后宫里，陪她用膳，承欢膝下。登基后事务繁多，太后发话，不用来这么勤了，每月初一十五过来康宁宫陪哀家用膳，就是尽孝了。
赵承熹闻言抬头看向窗外，才惊觉天色已过晌午。他站起身，对众卿道：“今日辛苦各位了，众卿就留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衙里吧。”
众臣赶紧揖首谢恩，抬头赵承熹已经转过后堂换衣服去了。
众人在宫人们的伺候下洗手净面，膳食局已经摆好了各色菜肴。各位大臣近期已经被留宫中几次，因此相互推让两句，就各自落座。
工部侍郎正坐在了左相李适之旁边，他帮李适之盛了碗汤，边小声道：“陛下如今越发稳健果敢了，比起前两年，处理国事也能得心应手了。”
李适之谢过，“圣上心思果敢坚定，以前也许只是心智未开，意不在此，如今——”他微微一笑：“应该是开窍了吧。”
……开窍？
工部侍郎的嘴角微微抽搐。用来形容你家启蒙小儿的评语，放到陛下身上真的好吗？果然是两朝重臣，评语也给得这么……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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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在康宁宫里。
太后从赵承熹手上接过他亲自盛好的汤，浅浅喝了一口，点头道：“听宫里人说，皇帝最近及其勤勉，除了每日的上朝议奏，还研读经史策论直至深夜。这样夙兴夜寐，可要注意身子。”
她示意身边的掌事姑姑杜若，杜若忙从食盒里拿出一个青花炖盅，双手捧到赵承熹面前，笑道：“这是专门用鸡子加天麻首乌熬的汤。太后心疼陛下辛劳，说要给您补一补。”
赵承熹连忙谢过，“不辛苦，不过是最近事多，跟臣子们多碰了几次头，哪个多事的乱嚼舌根，给母后添堵来着，让儿臣知道，定不轻饶。”
太后笑了笑，“说到国事，哀家就不过问了。你亲政时日尚短，以前先帝在时也没能指点你什么，自然是要多多仰仗大臣的辅佐的。对于皇室中的辅政重臣，皇帝更应该倚重。”
赵承熹舀着一匙汤送往嘴边，假装没听懂，“母后说的是，对于皇室宗亲，儿臣自然会厚待些。”
太后拿了银箸给赵承熹布了一个鲍汁松茸在碟子里，不动声色道：“大夏多年无兵灾之患，也是本朝一直没有放松边防守卫。皇帝还要多多体恤边疆将士的不易之处才是。”
赵承熹放下汤匙，抬头应道：“母后说的是。今年边防的粮草也早早定下配额送去了，军需用度一点没少，去年过年时，朕命人送了十车陈年花雕到西北给二皇叔泰王犒军，昨日皇叔才上了谢恩折子。”
“那是最好不过。”太后的脸色颇不自在，淡淡道：“只要不克扣了军需供给，来挪作它用就好，否则被人传说皇帝亏待皇家宗室还是小事，若是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就大不妥了。”
赵承熹明知太后话里话外所指，都是他挪用豫津之地的钱粮来支援灾区的事，此时再装傻也不顶用了，他索性把汤碗往桌上一顿，“这又是谁在母后面前乱嚼舌根，其情可恨，其心可诛！”
太后闻言抬头，正对上皇帝利剑一样的目光，竟让她的眼光微微一缩。她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杜若姑姑突然进来禀告道：“荣国公夫人安平县主，带着她刚满月的孙子，进宫给太后请安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太后叹了口气，收敛了气势，对杜若道：“请她进来吧。早几日她就说要带她的大胖孙子给哀家看呢。”
赵承熹趁机跟太后告辞，太后也不拦着，只对他道：“安平县主当年跟哀家是手帕交，如今她可是连孙子都抱上了，陛下，您可比她家公子还长两岁呢，可别只顾着忙朝廷大事，皇家子嗣也是国事啊！”
这话赵承熹无法反驳，只得再次辞过，怏怏出了康宁宫。转头就往载丰殿去了。
石砚跟在他身后，心里也沉重得直叹气。整日里对着个纸片人，去哪里弄皇家子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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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府衙的客房内，梁毓披衣做在长案边。秦盛呈上一沓纸张票据，“果然如先生所说，各大粮铺明面上的帐目全都或篡改或销毁，但流落在外的证据却无法抹消。”
他边把收集到的证据分类呈给梁毓，边想起当时梁毓教他的话，“他们若要销毁证据，最快捷方便的就是各大粮铺的帐目，因此对于倒卖赈灾粮的情况，你们明面上大约已查不出什么。”
“但大户人家买入卖出数量巨大，都会开有收据，你派人去查湖州府内的大户高门，问他们要近段时日的买粮票据。多问几家，总能找到真实粮价和数量的证据。”
秦盛心里赞叹，心道这文人书生果然心有七窍吗。又听梁毓道：“这是明线，还有一条暗线。”
梁毓眼中带了讥诮之色，“贪欲之人，大抵难逃酒色财气四字。让你的人去最好的秦楼楚馆、酒楼茶肆，查都有哪些官吏常常往来。只要能撬开那里人的嘴，这些地方一查一个准。”
秦盛想起当时梁毓阴郁的神色，心里仍打了个突。暗道这人性情清正儒雅，却能对官场内情鞭辟入理，真不愧为两朝帝师！
“这些是收集的二十三户人家买进粮食的票据，证实粮价虚高，数额巨大。这边是从几家酒楼查出的跟张清泉有染的官员名单。在青楼那边也查到一些线索。只是……”秦盛说到后面颇为踌躇。
梁毓从那堆票据文书中抬起头，“只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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