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赵承熹这雷霆一怒，吓得满屋子的人都慌忙跪下。
何敬平颤着声斗胆道，“陛下，不说小的们不能违拗太傅大人，连您不也抗不过他的请求吗？”
“朕何时同意过这样的请求？”找承熹说完，突然意识到隐隐不妥，似乎……先生是曾当着他的面，向何太医求过药。
何敬平低头狠心道：“原本微臣已停了那反噬大的重药。然而从湖州回来，太傅车旅劳顿，已多日吃不下东西，身子极度虚弱。端午祭前，他跟臣要求再服那猛药，臣得了陛下口谕，才敢开的。”
赵承熹满心的怒火被兜头一盆冰水浇下，眼前一花，跌坐在梁毓床边。好一会儿才缓过心痛，找回自己的呼吸。他颤抖着手抚上那苍白惨淡的容颜，心里一个声音不断轰想：我的错，是我的错……
等何敬平取下梁毓身上的长针，他颓然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朕……在这里陪一陪先生。”
何敬平和福全忙带领着众人下去了。站在床尾的人似乎还在犹豫，被何敬平一把拉了出去。
赵承熹久久看着那如雪一样的容颜，痛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再次感到手足无措，自己是恨不得把先生放在心尖上护着宠着，可是……为什么，自己却看着他一次次受伤害而无能为力？
即使身为帝王，仍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啊！当初的自己，何其天真！
他喃喃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先生，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他把梁毓卷在薄被中，就这被子子把人抱起搂在怀里。闭上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后就守在他身边，哪里也不许他去，不许他再离开他身边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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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在这边。”
梁毓穿过迷雾，看到的是满目梅林。端午初夏的季节，树上竟然繁花盛开。在林中的亭子里，赵承昀坐在石桌前，桌上的架着一套完整酒具，酒爵中温着一个甜白瓷酒壶，酒香袅袅，连梅花的暗香也盖不住。
梁毓不由自主走了过去。赵承昀抬起头来，对他粲然一笑：“先生可算来了，让学生好等。”
“承昀……”梁毓眼眶湿润。
赵承昀微笑道：“我的酒给您偷喝了，只能拿了别的代替，先生可别嫌弃。”倒了一杯酒捧上，“先生，我为天下万民敬您，谢您为大夏念苍生、护生民，江山有您在守着，我很放心。”
梁毓接过那杯酒，指尖触到赵承昀的手，一样的冰冷如霜。他一低头，有水滴入杯中。赵承昀的手掌覆上梁毓的手，轻声喟叹：“只是，让您受累了。”
梁毓稳了稳情绪，也握着赵承昀的手道：“承昀，你别恨他……”
赵承昀笑道：“我从没恨过他。只是惋惜罢了。”他抽出手，转身看着庭外梅花，“原本我二人，一人守江山，一人守……却如今换了您来守江山，可谁来守您啊？”
“什么意思？一人守什么？”梁毓一惊，隐隐觉得不妥，上前问道。
赵承昀却走到亭外，满园的梅花飞起，如纷扬白雪。赵承昀站在花雾中，对他微笑，他的笑容与赵承熹完全不同，温润和暖，如凛冬里的暖阳。他笑着启唇：“先生，您要多保重呀！”
“承昀——”
梁毓追着出了凉亭，伸手去拉赵承昀。赵承昀却笑着挥了挥手，隐身入了越来越浓的飞舞的花瓣中。
“承昀！”梁毓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花，什么也看不清。心跳急促得喘不过气，胸口一阵一阵的嘶痛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又有鲜血涌出嘴边。
“归远！放松。”有人把自己抱在怀里顺气，熟练地按着穴位平喘。他艰难地喘息着，鼻尖是淡淡的草药香。
是顾云谦。我是在家里？
顾云谦见他慢慢平复下来，忙轻柔放他靠好，喂了他几口温水漱口，又给他喝了两口药茶。才见他的脸色退去灰败，恢复成毫无血色的瓷白。
他拭着他额上的虚汗，忍着心中烦躁，缓和道：“归远，这京里不是个善地。咱们走吧，别回来了——当初你就不该再回来！”
梁毓初醒，头脑还一片混沌，听他如此一说，只本能问道：“嗯……？你不是要查案吗？怎么又要走了？”
“这京里勾心斗角，风刀霜剑，就没有一片瓦是干净的！你才回来就遭这样的暗算。今次侥幸不死，你又有多少条命去填！”
顾云谦按着梁毓瘦骨伶仃的手腕，心里也阵阵发痛，这人才回京不足一年，竟然被搓磨成这样，当初自己就该废了他双腿也要拦着他！
他着恼道：“家父的事我不查了，这劳什子太傅你也别做了。咱们离得远远的，管他什么端午祭也好，中秋祭也罢，真是干卿底事！”
“端午祭……”梁毓皱紧了眉头，问道：“如今是什么日子？”
“已经五月十一了。你睡了整整五日！”顾云谦在他身后又塞了个靠枕，“你先醒醒神，这几日你都没好好吃过东西，连喝药都是用灌的。我去给你端些桄榔粉来。待会儿还要喝药。”
梁毓拉住了顾云谦，“之寒，端午祭的事，查清楚了？”
“嗨！就是查不清楚才……”顾云谦说到一半，没好气地挣脱他的手，“这些破事跟你还有什么关系。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就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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