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赵承熹倏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梁毓，满脸忿忿之色，“先生，你——！”他涨红了脸，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咬牙半天，只得把头扭道一边：“你休要胡说！我没有要立后！”
梁毓看他满脸通红，只当他是害羞了，笑着打趣道：“鸾俦凤侣、弄玉吹箫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陛下何须羞涩，若是看上哪家小姐，为师不惮为您……”
“先生！”赵承熹断喝一声，脸色变得难看，眼神沉郁。他沉沉地一字一句道：“朕再说一遍，朕、不、立、后！”
梁毓愣住，不知方才那话又怎地触了陛下的霉头。心里暗叹，这小雏鸟长大了越来越不好哄。只得在床上低头拱手谢罪，“是，这本是皇家宫闱之事，是臣僭越了。”
赵承熹站在床边铁青着脸，满心话语堵在心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瞪着梁毓不说话。梁毓没得圣上示下，也不敢抬头。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门外又响，顾云谦再次进来，大声问道：“可把药喝了？我来收碗——怎么还没有喝吗？”
他的声音惊醒了那两人。赵承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郁闷，扶起梁毓拿过那温着的药盏，软声道，“先生先把药喝了吧。”
“不敢有劳陛下，”梁毓忙要伸手接过，不想他本就气虚体弱，劳神说了许多，方才又低头太久，猛地起来就眼前一黑，身子往一边栽倒，吓得那两人争相扶着他。
顾云谦一看梁毓又是脸色青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再看赵承熹的眼神直欲喷出火来。他用身子挡在梁毓身前，隔开了皇帝的目光，冷冷地道：“陛下，先生虚弱劳顿，不宜耗神，亟需修养。您请回吧。”
赵承熹刚被梁毓那番话扰得心烦意乱，虽然舍不得离开，也生怕自己一个压抑不住发作出来，又要伤了先生。他怔怔站了一会儿，神不守舍地道：“我……也好，我先回去罢了。”
顾云谦扶着梁毓揉着他心口的穴位，连身子都不挪一下，只冷声道：“草民恭送陛下。”
赵承熹失魂落魄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又怔怔地转过身来，停了一会儿，落寞地道：“我所爱的那个人，即使我把万里河山摆在他面前，还唯恐河山成了他的负累……我唯有把心剖开了……呈在他面前，若是他不接着，”
他好像迷途的旅人一样迷茫地看着梁毓，最后恍惚地笑了笑，“若是他不肯要，那颗心……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要了！”
梁毓正难受得满眼昏花，心头乱跳，只道他是对哪家小姐求而不得，因方才为立后的事情被训斥，也不敢再随便接话，只得勉力对他笑道：“陛下赤诚重情，难能可贵。只是这情之一事，最难堪破，也是一场修炼呀。”
赵承熹凄然一笑，终于转身失落地走了。
顾云谦看着他的背影狠狠道：“我就说他召你回京，只为了磋磨你。哪一次他过来，不是折腾得你五劳七伤！你偏还处处维护他！”
梁毓蹙着眉靠在他怀里装死。
顾云谦咬牙瞪了他半晌，没好气地摇了摇他，“先把药喝了再睡！”
梁毓按在胸口的手突然一紧，身子往前倾出床外，张口把方才好不容易吃下的东西连本带利地都吐了出来，倒在顾云谦手臂上直喘。
顾云谦看他脱力得坐都坐不住，对赵承熹更是恨得牙痒痒。
赵承熹失魂落魄地回到载丰殿，看了那些画像半晌，仍是心烦意乱。他吩咐内侍伺候笔墨，提笔在纸上挥毫。那人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心里，落笔不过心之所至，笔之所至，各种形态的先生就跃然纸上。只是今儿这次画出的人儿……竟是穿着大红喜服，眉梢眼角满是笑意，好似要去迎亲？！
赵承熹瞪大眼睛看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重新执笔，在傍边又画了一个身穿大红喜服的人形，执着先生的手向前。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手腕给那人形轻轻点上眉眼五官，竟是他自己的画像！
赵承熹定定看着那画上的两人，表情似哭似笑，心中又酸又涩。直到那墨迹干透，他才小心地把那画纸折好，收到那一堆卷轴之中，在载丰殿里一直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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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已到了荷花飘香的时节。
梁毓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身子总算有了些起色，不必整日卧床昏睡。只是，梁毓发现，自己作为梁府的一家之主，却成了最不能做主的那一个。
早晨洗漱之后，福全端上他的早膳，他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皱眉道：“整日里吃这些寡淡的东西，今日能否换个口味。”
福全还没回答，一旁的何敬平应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山珍海味？还换个口味！这是药，换了口味药效药性都变了。”他凑到梁毓面前，邪性地一笑：“要不，你换一个病试试？”
福全赶紧往傍边啐了一口：“哎呦，这病也能随便生的的吗。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梁毓无奈地叹了口气，捏着鼻子喝了。
用了药膳，梁毓吩咐福全到书房取两本书来消遣，福全认真道：“先生，陛下吩咐了，您身子好全之前，都不允许您碰那些个劳神的物事。”
梁毓恼得掀了薄毯要下榻，“不看了，扶我到院子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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