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烟火
摘星台位于皇宫后方，是整个皇城的最高点。
开国时期□□即在此修建高台将星台，最初做分封功臣之用。后来历代帝王把这里拓高加宽，上修亭台，成为宫中宴饮娱乐之所，在成德帝时改为欢霄台。
当年赵承熹发动宫变，血洗欢霄台。他即位之后，下令把欢霄台尽数拆掉，在旁边重建高台，名为摘星。
此时百官随皇帝踏过长阶，登上摘星台，整个皇城尽收眼底。
日间刚下过雪，雪光映着天光，能看见城中鳞次栉比的铺着白雪的屋顶，和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像沉浮在云海间的星光。
不时从哪个角落里升起零星的烟火，或是几声炮仗，把那雪色也染成欢快的暖色。
众臣看着下面城里的一片祥和，小声议论着皇帝的即兴节目到底是什么。
“众卿请看含璋山那边。”赵承熹笑着一指，给石砚递了个眼神。
石砚转身低声吩咐了两句，摘星台上的巨大旗杆上慢慢升起一个大红灯笼。
在摘星台正对面的含璋山上，白雪覆盖着山体，活似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群臣揭引颈长探，往那山上极目望去。
突然山脚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灯光。那些灯光如爆发花火，迅速向上蔓延，很快形成两条巨龙的形象，一条火红，一条暖黄，竞相追逐着一颗雪亮的光珠，在两边灯火组成的祥云花朵的映衬下，往山顶蜿蜒上升。
“双龙戏珠！焰火组成的双龙戏珠！”
人群中有人惊呼起来。众臣终于知道，陛下邀请他们来看的，是这样一场奇特的灯火！大伙儿新奇不已，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大伙儿都没想到，陛下胸怀四海，竟然能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上演这样一场大戏！
“先生，好看吗？”赵承熹不动声色地靠近梁毓，在他耳边悄声问道。
梁毓嘴角含笑，也满心欢喜。虽然这不是为他准备的生辰礼，依然为陛下这份彰显盛世太平的大手笔而高兴。
只有海清河晏，衣食无忧，人们才有闲情关注艺术的美。这是帝王的成就，也是帝王的荣耀。
“嗯，很美，太美了！”梁毓由衷赞叹道，忽又转头好奇问道，“陛下为何不是设计成龙凤呈祥呢？”
赵承熹的眼中倒映着远处灿烂的花火，目光热烈而缱绻，“因为先生属龙呀。我是黄龙，您是赤龙。”
梁毓：“……”原来，这真的是陛下为他准备的，另一份生辰礼物。他心中似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看着那漫山的绚烂花火，一时无言。
自己从不在意的生辰，竟被人如此认真的铭记，还费尽心思，巧妙的设计一场盛大的庆典，只为博他一笑。这份心意，怎能不令他感动。
他想起去年除夕，他方重入京城。那时他独自在废王府的梅园中饮酒，曾吟诵的词句：“看世间、风雪伴花火，却怎知、长安梦难得……”
今夜，正是恰合了“看世间，风雪伴花火”之景色。
所幸，如今长安梦践，海晏清河。
他转头含笑看着赵承熹。原来，“回首缥缈，唯留一颗初心、似年少！”的人不仅仅是他，还有眼前这年轻的帝王！自己即使“覆辙再重蹈”，又有何怨何悔！
“这份礼物，您可喜欢？”轻如夜风的声音略带忐忑。
梁毓看着那双龙将近山顶，龙身交叉纠缠在一起，也轻轻应道：“喜欢，微臣很喜欢。”
“叫我承熹。”
梁毓听出那声音中难掩欣喜。他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握住，手指灵活的穿过他的指间，与他的手指交缠相握。
梁毓手上微动，却被抓得更紧，他转头定定看赵承熹，在他眼中看到了比花火更灿烂的光芒。
梁毓看着那目光，慢慢放松了手指，任由他这么握着，露出温柔的微笑，“我很喜欢，谢谢你，承熹。”
赵承熹兴奋得脸颊发红，刚要开口，众臣发出一阵欢呼。
只见对面山上的双龙已攀到山顶，争相追逐那颗明亮的珠子。众臣看得兴致勃勃，欢呼连连。终于双龙一同去咬那颗银珠。
在众人议论的嘈杂声里，赵承熹鼓起勇气道，“先生，我也很喜欢……”
“是呀，这么美丽的烟火，”梁毓笑道：“相信满城百姓都很喜欢。”
“我是说，”赵承熹咬了咬嘴唇，再次开口，“我很……”
双龙把那银珠咬破，发出耀眼的光芒，同时有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散成漫天花火，美丽非凡。人群发出巨大的欢呼。
焰火接二连三的发射上天，在天上绽放成绚烂的花火。
梁毓在欢呼声里转头问赵承熹，“陛下刚才说什么？”
赵承熹无声地叹了口气，大声道：“我说，这烟花很美！”
梁毓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天边一丛丛盛开的花火。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没有看天上的美丽的焰火，而是一直盯着他们交缠相握的双手……
漫天烟花终于燃尽，群臣意犹未尽地跟着皇帝缓缓下了摘星台。一路上还兴致勃勃地讨论不休。
梁毓看向不远处已成废墟的欢霄台，静默站了一会儿，才跟上众人的脚步，下了高台。
暗处，那双冰冷的眼睛下，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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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除夕的焰火在京城引起了轰动，坊间议论直持续到元宵灯会，才被新的话题热点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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