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三月三日，上巳节。
梁毓喝了药，正由着福全伺候他更衣。
顾云谦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冷眼看他。浑身的怒意让何敬平悄悄的往屋角挪了又挪，几次想开口，然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得把话嚼吧嚼吧咽了下去。
只有福全喜滋滋地给梁毓穿戴完毕，整理好了玉冠的绦子，笑道：“先生这通身的清贵俊逸，京城里再没谁能比了。”又遗憾地摇摇头，“只可惜太瘦了些，这新年里刚做的衣服竟又宽了 。”
梁毓淡淡听他唠叨，往镜子里看了片刻，突然吩咐福全去寻些胭脂来。
“胭脂？”福全还没反应过来，顾云谦已冷笑这接口道：“还不快去。你家太傅是要去相亲！怕这身清贵俊逸还不够讨喜，吸引不到心爱的姑娘。”
梁毓被说的一怔，讪讪地笑了笑，“只是觉得满脸病容，没得吓着了别人。”嘴里说着别人，心里却想起那个衮袍身影，原来潜意识里，还是怕他担心。
何敬平再也忍不住了，“知道脸色不好还要作死！云谦为了救你害得自己也发了几日烧。难道文人就讲究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云谦脸更黑了，哼道：“他若有事，可别再来我烦我。他的死活与我何关！”气哼哼的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把一个粗瓷瓶抛进何敬平怀里，气乎乎地走出去。
何敬平一看，为之绝倒。
这人嘴里说得凶巴巴，还不是心急火燎地把救急的药送上。又不肯好好送，丢在自己手上是几个意思呢？
梁毓也看在眼里，无奈地笑笑：“我自会小心留意的。”
何敬平对这样毫无诚意的保证，也是报以一声哼笑。他把药瓶放到梁毓手上，“喏，给你！若念着点云谦的好，就给他省点心吧——还有我，让我也省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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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皇帝也在为花朝宴发飚。
“不去！”
赵承熹沉着脸，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传话太监，提笔在面前的仕女画上给那美人描胡子，画鬼脸。
“皇帝，哀家亲自来请你，也不行吗。”太后扶着杜若姑姑的手，款款走进御书房。她看了眼被画得跟鬼似的高门贵女的画像，忍着气道：“姑娘家的画像你不屑看，如今哀家把人都召到你面前来，你还有何不满？”
“你已近而立，后宫空虚至此，皇家子嗣是关乎国体的大事，”太后也动了真怒，“你真的要让哀家将来泉下也无颜面对先帝吗！”
“赵氏皇家子弟不独朕一人，太后无需担心。”赵承熹头也不抬，冷漠道：“即使将来朕无子嗣，也不会断了赵氏的皇脉。”
太后被气得脸色发白，半晌仍是忍气道：“此次花朝宴也不单是为了天家选妃，还有官宦子弟踏青寻偶，陛下若是不出席，男宾外臣那里要谁主持？莫非让哀家去求太傅大人吗？”
太后此言，本是随口一说，太傅是出席的官宦中品阶最高的，她让梁毓主持本是理所当然。
却见赵承熹蓦然抬头：“太傅也来参加？”
“太傅也未娶妻，自然是来的。”太后瞥了皇帝一眼，“你自己不愿纳后，难道要让天下男儿也跟你一样不成？”
赵承熹把毛笔丢进笔洗，溅起一团水花，咬牙切齿道：“朕也出席这花朝宴。母后放心，这外臣的宴会，朕会主持！”
太后讶异一瞬，展颜笑道：“如此甚好，午时开宴，陛下可以准备着了。”说罢扶着杜若姑姑的手，出了御书房。
坐在鸾轿上，太后的脸色才沉了下来，轻声道：“阿若，你说……坊间的传闻是否并非空穴来风？”
“娘娘说的是，圣上与太傅……？”
太后皱着眉头，沉思道：“否则，为何哀家一说起太傅，皇帝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若是太后不放心，就借着今日的机会，给梁太傅指一个人就是。”杜若垂眉道。
太后点点头，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且行一步，看一步吧。他是先帝钟爱的臣子，说不得，哀家也要替他打算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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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宴在御花园太液池两岸举行，除了未婚的官宦子弟外，太后爱热闹，借此机会把娘家的姻亲族人也邀请入宫。
外臣聚集在听涛阁附近，女眷们则在对面的邀月轩。在万花楼前还搭着戏台，请了京城几大戏班进来献艺。
梁毓进了御花园，才走近太液池，本来聚在一起畅谈的官员子弟们皆是露出鄙夷之色，纷纷退散走远。
梁毓面上神色不动，心底却是苦涩。他索性远远离了听涛阁，沿着水边打算寻个僻静所在，挨到散席再离开罢了。
然而走不两步，前面有女眷徐徐而来。梁毓不欲应酬，身形一转，本想闪进路旁假山后面。
“太傅大人这么急忙躲避，”清脆的声音在面前响起，“莫非又在会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小姐此话从何说起？”梁毓惊讶，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位贵女闺秀，前几日还彬彬有礼的秦葳蕤，今日见他竟满腹怨气，连看他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狠毒。
“不知梁某何处得罪了小姐？”
秦葳蕤高昂螓首，声音轻蔑： “得罪？你媚主祸国，不忠不义。你得罪的是全天下的人！”
“他就是梁毓？”旁边一个女孩小声道，眼中也含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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