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魏远桥进京受审的消息，在朝堂上引起不小风波。因此案明着是审魏远桥，暗地里却是牵扯了“圣宠太傅”梁毓。
众臣多次参劾梁毓不成，而众人皆知，郑观在大理寺卿一职上素来铁面无私，铮铮傲骨。如今大伙儿都伸长脖子等着看，看这几乎逼得民变的凌州案子，到底会给两太傅带来何种影响。
越二日，却传出消息，罪臣魏远桥于狱中写下供词和悔过书，对在凌州所犯罪行俱揽上身，供认不讳。之后畏罪触壁而亡，在那染血的悔过书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块四分五裂的玉佩。
百官哗然。
开始有人提出太傅曾进牢里见过疑犯，质疑此案另有隐情。郑观在殿上傲然睥睨，责问道：“哪位大人是怀疑本官的断案之能，还是质疑本官的为官操守？请出列与臣廷辩！”
无人敢应。
这个消息传到梁府时，梁毓正在喝药。
他听了消息，脸色剧变，把碗一推，捂着心口把刚喝下的两口药汁全呕了出来，身子软得几乎载下床去。唬得福全忙把人扶进怀里又是拍背又是顺气。
梁毓满脸虚汗地靠着他，半晌才虚喘着问道：“如今是几日？”
“三月十二。”
梁毓微微点头，“帮我备些香蜡纸钱。我晚间要用。”
“先生……”福全想说那人害得您这么惨，还要祭他？然而看着梁毓蜡白的脸色，他什么也说不出口，郁郁地应了一声是。
梁毓闭眼缓了一阵，靠上迎枕继续问：“过几日就是万寿节，贺礼可备好了吗？”
“福满已经在张罗着。只是不知先生打算送怎样的贺礼？”
梁毓轻轻捏着眉峰，对福全道：“你先下去吧，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他把头靠上迎枕，闭目思索。
自己的生辰上，赵承熹费心为他燃了一场盛大的烟火，足以见他对自己的情意。而今万寿节，他却不知能回他什么贺礼。连自己府上的大半用度，都是皇帝赏赐，总不能再送回宫去吧。
他精神不济，靠在榻上昏昏欲睡。脑子却如走马灯似地过着一些片段：幼时与两位殿下一起读书的学堂，春日在花园里放的风筝……
他躺了片刻，撑坐起来叫人。
福全忙进来应差，“先生有何吩咐？”
“去准备一对素白嵌纱小条屏，在书房里备下笔墨颜料。圣上的寿礼我亲自准备。”
福全福满两人也正为这事发愁，一听已经有了，忙乐呵呵地去布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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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里，石砚也正把一张万寿节的流程单子呈给皇帝。
“康宁宫拟的宫宴流程单子，请陛下过目。”石砚恭敬道，“太后的意思是，如今太傅与杜若姑姑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
他把头埋得更低，提着胆子越发小心道：“在万寿节那日，趁着日子喜庆，给杜若和梁大人，赐个……婚。”
“休想！”赵承熹冷然道，“你去回她：朕撤了康宁宫禁足的命令，是让太后筹备万寿节事宜。她只需办好这次宫宴就行，别的就无需多操心了。”
石砚悄悄抹了把汗，应诺退下了。
赵承熹看着窗外。
此时正是春花最盛的时节，莺飞蝶舞，柳丝下的鸳鸯水鸟成双入对。
然而，他已经有十日未曾见到他的先生了。
他漫不经心地掐着深入窗内的花枝，心里想：先生会送自己什么生辰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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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宫内，太后也在焦头烂额。
“你说这皇帝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陈大人，你还有什么主意？”太后坐在凤座上也是难安，绞着帕子道：“难道哀家就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胡来，要做这赵氏皇家的千古罪人？”
陈慎躬身道：“太后苦心，陛下定能体悟，只是时间而已。如今陛下被迷了心窍，不如从另一边入手。若是能让太傅娶妻，断了圣上的念想……”
“唉，哀家再试试吧。”太后叹气，“在前朝的各位大人，也要为哀家助力，加把火才是。”
陈慎应诺，“微臣与众位股肱之臣必鼎力进谏，令圣上悬崖勒马。不至毁皇家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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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已到三月二十，万寿节。
梁毓病中神虚，每日里画不得几笔就精力不济，那素纱条屏直画到万寿节当天才算完工。他看着那些画儿，还觉得不满意，“如今精力腕力都弱，时间也不够，只能画个写意的，终究不足。等日后再补个工笔的吧。”
福全拿了锦盒把那条屏仔细装了，伺候梁毓更衣，“先生为着这画儿，连精神头都熬短了。您给陛下的贺礼，端看个心意，无论是什么，陛下必是欢喜的。”
梁毓笑笑不语，穿上绛红色官袍，抬眼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也觉得镜中人越发单薄，被红色官服衬托，更显得苍白如纸。
他垂下眼皮，暗叹也不知自己还能陪他度过几个生辰。
梁毓穿戴好，由福全陪着出了门，临了似乎想起今日没见着顾云谦，随口问了一句。
福全应道：“顾大夫今日一早出门去了，他说到京里各大药房转转，寻些特殊的药材。”
梁毓知道顾云谦师从药王谷。而药王谷在各地皆有药铺，会存一些他们师门中的特殊药材，只供给本门弟子使用。只是顾云谦选了今日这个特殊的日子出去，只怕还是看不得他去参加皇帝的万寿节，故意躲出去的心思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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