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梁毓再次醒来，已是在自己府中。
“……谁送我回来？”他在福全的服侍下抿了两口药茶，扫了眼屋里，没见到不该见的人。
“是陛下。”福全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靠好，“您已昏了两日了。小厨房里温着鸡茸粥，何太医吩咐了，等您醒来无论如何要进一点饮食，好养养精神。”
“何太医回去歇息了？”梁毓想着，为了自己这破身子，把人拘在府上多日，实在不该。
“没呢。方才太医院派人传话，说进来太后凤体欠安，其他太医过去调理了多日也不见好，要请他过去瞧病。”
“……太后？可是很严重？”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福全犹豫着不想说，却见先生坚持的眼神，只得斟酌着道：“只听说陛下已经派禁军在康宁宫外头守着，不让后宫打扰，让太后安心养病。”
他还是下手了！不顾一切地下手了……
梁毓早已知道，赵承熹是匹暴烈的野马，行事偏激急躁，若是失去了能套住陛下这烈马的笼头，仅凭他本人如今的理智和智慧，还是不足以开创盛世。一直以来，梁毓都尽力充当规范赵承熹行为，拉回他的理智的笼头。
然而……从上巳节开始，一件件事情如海中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相互堆叠起压顶的滔天巨浪，连他也疲于应付。到如今他已经无能为力去拉回他的理智，那匹烈马终于要失控了吗？
梁毓脸上表情空白，藏在被中的手却暗暗握紧。怔了片刻，落寞的笑了笑，“你方才说的鸡茸粥，端上来吧。”
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还有这么多人跟自己扯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呵呵，红尘俗务既然抛不开、剪不断，只有“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哎，好的。奴才这就去。”福全见先生终于肯吃点东西，高兴得什么似的，忙出了屋去取膳食。
他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梁毓，却见先生已靠在迎枕上阖上双目。他脸色瓷白如玉，墨色长发披散在白色的寝衣上，即使只有黑白两色，仍自带一股清逸矜贵之气。只是幽长如雉尾的远山眉微微蹙着，神色却说不出的凄清哀凉。
只回头看这一眼，福全就觉得心底悲伤难言：到底是什么，使先生这么难过呢？
他不敢在看，赶紧掩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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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熹来到暗卫地牢时，顾云谦正端着残了边缘的粗瓷碗，往嘴里扒饭。
皇帝信守承诺，没有给他吃任何苦头，就连牢饭也比普通那些冷硬的馊饭要好一些，毕竟能正常下肚。当然，顾云谦是不会对此感恩戴德的。他甚至坐着把身子转了个个儿，用后脑勺和后背对着陛下。
难得的是，赵承熹也容忍了他的无礼，背着双手看着他的后背，平淡地问道：“听说，你父亲是从药王谷学成出世的。你也师从药王谷？”
顾云谦用力咀嚼着口中食物，故意发出吧唧的声音，用以回应陛下的问话。
“药王谷有何特别之处？”
吧唧嘴的声音。
“那里有没有世间罕见的珍稀药材，还是失传已久的珍贵丹方，又或者是药效奇特的灵丹妙药？”
呼噜喝汤的声音。
赵承熹忍无可忍地上前两步，一把揪住顾云谦的前襟，把人提到眼前：“朕在问你……”
却不提防顾云谦“噗——”地一声，把口里的汤水喷了他满脸！
“你——！”赵承熹扬手一个大耳刮子把人抽翻在地。
顾云谦半边脸上迅速红肿了起来。他坐在地上也不忙起身，却愉快的笑了起来，“哈哈！你以为害死你爹的药方是从药王谷流传出去的吗？你是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毒药去害人吗？实话说吧，那是你那同样心怀鬼胎的哥哥寻来的方子，与我爹、与药王谷一点关系都没有。”
赵承熹上前当胸一脚踢翻顾云谦，脚踩在他胸口上，凛凛威严，语气森冷：“说！那里面有什么？药王谷在哪里？”
顾云谦被他踏得呼吸不畅，仍是艰难的喘了两口气，呵呵笑了起来，“那里只有一个个醉心医术药材的医者，只有一位位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大夫，只有一颗颗慈悲为怀的医者仁心。这些人，这些情怀，就是药王谷的宝藏。只可惜，没有一样是你想要的。”
他话音刚落，衣襟又被赵承熹揪起，急切问道，“那这些医者中，谁的医术最高明？朕要请他出山！”
顾云谦轻蔑地一笑，把头扭到一边。
“你还想不想救归远！”
赵承熹话音才落，顾云谦倏忽转头，目光凌厉地瞪着他：“你把归远怎么样了？放我出去！”
赵承熹同样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你给归远看病的时间，还短吗！”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庸、医！
顾云谦勃然变色：“你——！”他咬牙切齿道：“他的身子虚耗成这样，还不是被你祸害的！你弑父、弑兄，如今还要弑师吗？”
“少废话！”赵承熹把顾云谦往地下一攒，“你们药王谷里到底谁最高明？朕去请他出山！”
顾云谦跌坐在地，失神的坐了半晌，疲惫的抹了把脸：“药王谷里，你如今能找到人，只有我。”
“哼！是怕朕带兵踏平你那破山谷吗？”
顾云谦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难得平和的给皇帝解说道：“‘药王谷’其实是一个行医者的联盟，而非一个地点。平时联盟的成员们在各处行医，只有每五年一次的药王大会，会齐聚在秦岭深处的一个种满草药的山谷，进行医术交流和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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