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李适之回过神来，忙应道，“正如大人所料。这物资到底批还是不批，还望太傅指点。”
两年前大夏对北境外地狄戎用兵，封泰王爷为镇北元帅，奉命北征。原是打算把狄戎的查那合再打回大阴山北麓去。当时朝中上下都认为，不过几个月就能解决这边境战事。
然而接下来的战事却出人意料。泰王的军队虽然打了几次胜仗，却始终无法把战线推进到大阴山以北，来来回回竟与查那合在边境形成拉锯战。如此僵持了两年，仍是无法平息战火。
打仗就是个烧钱的活儿。
粮草、军备武器、衣物战靴……桩桩件件都如耙子一般从国库往外搂钱。随着战事日久，朝中主和派越来越多，原来的主战派也有人开始动摇倒戈。
唯有赵承熹不为所动，在朝堂上抛出一句话，“只要皇叔不说退兵议和，朝廷就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为了他这句话，朝中六部真是跑断了腿，累断了腰。户部绞尽脑汁地收集物资粮草运往战场，兵部源源不断的募集新兵加紧集训，工部日夜不停的督造兵器铠甲……
然而自今年开始，连民间也开始传出止战议和的声音。李适之知道，每日里申请停战议和的奏折占了御书房桌案的大半。
“这次又申请多少？”梁毓问道。
“粮食五十万石，军马三千匹。铠甲武器共两万件。”
梁毓动容，皱眉道，“半个月前程硕刚跟我提起，说送了大批物资前往北境前线。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前日泰王送来战报，大夏军队与狄戎在野狼沟激战一场，算是惨胜。这笔物资一来用于抚恤犒军，二来是为夏天准备突袭北山麓做准备。”李适之答道。
“这么说，泰王终于打算打到北山麓去了？”梁毓对李适之招招手，“大人请看。”
李适之走近，才发现方才梁毓并非在写字，而是在画一幅北境前线的地形图。梁毓随手拿起几个黑白棋子放在地图上，与他演示：“我曾问过兵部和陛下关于泰王与查那合的几次战役，他的部署是这样……”
梁毓在图上细细讲解，末了看着李适之道，“大人可看出了什么？”
李适之不谙排兵布阵之术，却从梁毓的态度语气中猜出了什么，疑惑道，“太傅大人是质疑泰王的战术有误？”
梁毓吁出一口气，“质疑算不上，也许受当时的条件军情所限，泰王爷只能那样安排。我只是从中推测，即使是按照正常的战争部署，那些粮草也消耗得过快了。”
李适之沉思许久，“既如大人所言，下官需与户部好好计算军粮物资的出入问题了。”
“有劳李相了。”梁毓看了看天光，笑道，“如今已近午膳时光，不若大人在鄙府用过午饭再回去吧。”
李适之想起陛下的嘱托，欣然笑道：“听闻太傅府上有两个上好的厨子，正想一饱口福呢，在下就不推辞了。”
梁毓摆手淡笑，吩咐福全安排厨房开饭。端上来的是清淡的四菜一汤：腊肉炒蒜薹，水晶虾仁，清蒸鲈鱼加一碟素炒时蔬。
那熬得雪白的汤却匠心独具，是海贝猪骨熬出浓稠汤汁，把熬汤的配料舀出不用，再放入豆腐冬菇笋干等配料，继续熬煮入味。最后也不是用寻常器皿盛的，而是切开半个冬瓜，挖空了一半瓜瓤，单独把滚烫的汤倒入冬瓜盅内，热汤把冬瓜的清气激发出来，沁人心脾。
李适之祖籍南方，这些菜正合他的胃口，边吃边赞，“致和兄曾大力称赞过梁大人您府上的厨子，看来那家伙没少来大快朵颐吧？”
梁毓亲手为李适之盛上汤水，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李相吃着好，也可常来。”
李适之吃得兴起，哎了一声，“虽然是寻常菜色，难得的是花心思，费工夫。比如这海贝蘑菇汤，满京城都有这道菜，只怕也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喝到这么别致的汤了。”
梁毓微笑摇头，也舀了一匙汤水正送到嘴里，突听屋外有人道，“怎样别致的汤？让朕也见识一下。”
梁毓垂下眼皮，把碗放下。那边李适之已忙起身，对着来人行了个常礼：“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赵承熹刚虚扶起李适之，梁毓也站了起来，对着皇帝躬身，双手交握举过头顶，行了个正礼，“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
李适之：“……”
赵承熹双手托住梁毓的胳膊，不敢受这个礼，无奈道：“学生偶然路过，见李相的车驾在门外，想着借机蹭一顿饭当不为过，若是劳动老师添了麻烦，反倒是学生的不是了。”
李适之嘴角抽搐，“…………”
陛下确实在宫里是就吩咐过，今日过来梁府，一定要设法让梁毓留饭。当时他还不解，出得门来，正好碰到进来奏事的程硕。
程侍郎知道李适之要去寻梁毓，神秘的笑笑，“陛下是否让你一定要在梁府留饭？”
“程兄莫非能掐会算？”李适之讶异。
程硕愈发笑得高深莫测，“上次我去找老师，也在梁府留饭了。”他拍了拍李适之的肩头，“梁府的厨子不错。你去吃了就知道了。”
如今看来，只怕上次程硕在梁府，也是遇到同样的事情。却没料到陛下为了能与梁毓同桌吃饭，还得如此煞费苦心。想来坊间说太傅久病不朝，已经失宠于圣前的传言，不足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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