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四。
“……先生，先生醒醒。”
梁毓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是福全在轻声唤他。见他醒来，把忧虑全藏入眼里，恭声道，“许将军和石总管安排好了，接陛下回宫的銮驾就在外头候着。”
梁毓捏着眉心醒了醒神，声音沙哑，“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四更。”
梁毓看了眼外面沉沉的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轻声吩咐，“让石总管坐圣上的銮驾，许知义把陛下背上我府里的马车，跟在銮驾后面回宫。”
无非是怕路上还有人行刺。福全忙按吩咐去办了。
一切安排妥当，梁毓坐上自己的马车，跟着赵承熹一起入宫。许知义换了车夫的常服，亲自驾车。
辚辚前行的马车中，梁毓在灯下细细看赵承熹。见他即使睡着，眉头也是皱起，脸色是不正常的绯红，他忍不住用手去抚平他的眉头。才拨弄了两下，赵承熹毫无预兆的突然睁开眼。眼睛闪亮地看他，嘴角漾起欢快的笑意。
梁毓不意这样亲昵的举动被抓了个现行，窘得苍白的脸上都飞起了霞色，忙讪讪的收回手，掩饰地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陛下，您醒啦。”
赵承熹撑坐起来，四下一瞥，答非所问笑道：“归远，咱们这是要私奔吗？”
梁毓：“……”陛下莫非是被那狄戎妖女扎傻了吗！他没好气应道，“是，私奔进皇宫去。”
赵承熹没骨头似地挨上来，“只要是跟你在一起，私奔去哪里都行！”
梁毓已经无力理会赵承熹的疯言疯语，他把人推回榻上靠好，“谁要跟你私奔。回到宫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呢，没空！”
赵承熹的思维却歪到一边，兴奋地坐直身子，“是不是处理完那些烂摊子，你就答应跟我私奔了？”
梁毓被他那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荒唐想法闹得头疼，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您能‘私’奔到哪去？人臣秉志天下为公，微臣又有何可‘私’？君臣之间，所谈不过国是，有从何‘私’起？”沉下脸来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赵承熹却是从幼时读书，就见惯了先生这样色厉内荏的神色。他眼珠溜溜一转，捂着心口“哎哟”叫唤起来。”
“承熹，你怎么了？”梁毓瞬间变了脸色，顾不得再跟他置气，拉着他的手探身查看。
“哎哟，心口疼……”赵承熹大口喘气。
梁毓心疾缠身，自然知道那喘不上气的滋味，他忙把赵承熹扶起靠坐在他怀里，张口就要叫人。被赵承熹抓住手放在心口，“别叫人。你帮我揉揉……”
梁毓把手按在他心口，轻柔的帮他顺着气，又按揉心口的穴位，半晌柔声问：“可好些了？”
“嗯……”赵承熹嘟哝了一声，又道，“我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梁毓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伸手要探他的额头。
赵承熹挡开他的手，“小时候发烧，宫里嬷嬷都是要用唇探额头，才探得准的。”
梁毓听话地低头下去，用柔软的嘴唇去触碰赵承熹的额头，“真的好烫。”
“我的嘴唇更烫，不信你试试？”
梁毓果然又往下挪去要触碰他的唇，掠过鼻尖时看到他亮晶晶的双眼，才猛然醒悟是被捉弄了。他涨红了脸，松开赵承熹噌地站起身来，“你！你还有心情戏弄我。”
“归远，我没有。”赵承熹突然离开怀抱，身子不稳的晃了晃，忙撑住床沿坐稳，仰头殷切看他，“我在祈求。你答应过我，要对我好一点，不会躲开我。你不能反悔。”
“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梁毓简直要被他绕晕，“你还要怎么个好法？”
“要结发同心那种好法。”赵承熹似力气不济的喘了两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物事，狡黠的笑笑，“你看这是什么，你赖不掉的。”
梁毓一看，竟然是婚礼上，赵承熹为他行结发礼时，用来装发丝那个锦囊。一想起雅若公主，梁毓一阵反胃，劈手拿过，斥道，“怎么在你这里，丢掉！”
“哎，别！”赵承熹呼吸渐重，够着身子探手要拿，“别丢，你打开看看。”
梁毓赌气打开，想着把那坏女人的头发拿出来也好。待他从里面掏出了两绺束好的发丝，却愕然发现另一束却不是雅若的褐色的发丝，而是扎得整齐的一束墨色长发。
梁毓若有所悟抬头，讶然瞪着他道：“这是、是你的……”
赵承熹的身子微微发抖，却笑得极开怀，“是我的。我另外准备了一个锦囊，悄悄放进去的。”他伸手去拉梁毓的袖子，带喘的声音不减帝王气势，“我不允许别人与你结发……谁也不行。谁要招惹你，我就杀谁！”
梁毓拿着那锦囊的手微微颤抖，慢慢又红了眼眶。“疯子，你这个疯子……”
赵承熹把头靠在梁毓身上，喘息着笑道：“是，我疯了，从十七岁那年……我就已经疯了……你、你肯不肯、陪我……”
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再也坐不住，往榻下歪去。
梁毓一把搂住他，惊恐叫道，“承熹，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赵承熹浑身的血液似乎被烧沸了一般，每一丝肌肉都刀割般的疼，他额角青筋暴起，浑身肌肉绷紧到痉挛，虚汗如泉水般往外涌，他咬牙扛着这刻骨的痛，还庆幸地笑，“幸亏、幸亏你不必受这苦……你身子，这么弱……受不住，我也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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