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也不免被人毁谤
原文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
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他川水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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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孔子说‘逝者如斯’,是不是也是在说他自己心性的生动活泼呢?”王阳明说:“是的,要时时刻刻下致良知的功夫,才能活泼泼的,才能和那江水一样。如果有须臾的间断,就和天地不一致了。这就是学问的极致处,圣人也不过如此。”
这是问《论语》: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孔子站在河边说:“逝去的东西就是这样啊!昼夜不息地向前!”
朱熹注解说,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这是道体本然。
程颐说,天地运行而不停息,日落则月升,冬去则春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这是道之本体,是天德。君子之德,以天德为法则,自强不息,纯而不已。
纯而不已,就是纯正而没有停息,就这么简单、单纯,但是日日不断,一刻不停,就是一直坚持努力!
化机不滞,道体本然,自强不息,纯而不已,也是《中庸》所论至诚无息之意。读者宜熟玩之,反复体会,这王阳明所说学问之极致,圣人也不过到此之处。
原文
问“志士仁人”章。
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逢,只为也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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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问《论语》,志士仁人那一章: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孔子说,有志之士和有仁德的人,不会为了求生而损害仁道,只会为了成全仁道而牺牲生命。
王阳明说:“这世上的人把生命看得太重了,也不问该不该死,一定要委屈保全,却因此把天理丢弃了。如果忍心残害天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呢?如果违背了天理,便与禽兽无异,就算你偷生在世上活了千百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禽兽。学者要在此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逢,他们就看明白了,跟夏桀这样混下去,就是禽兽,所以宁死也要谏,所谓杀身成仁。”
原文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
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贵于自修,若自己实实落落是个圣贤,纵然人都毁他,也说他不着。却若浮云掩日,如何损得日的光明?若自己是个象恭色庄、不坚不介的,纵然没一个人说他,他的恶慝终须一日发露。所以孟子说:‘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外的,安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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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论语》:
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
叔孙武叔诋毁孔子。子贡训斥他说:“你的诋毁是没有用的。孔子之圣,非他人可比,你是诋毁不了的。其他的贤者,虽然也异于常人,但造诣还不够高,就像丘陵一样,在平地上看着虽高,还是能登上去,跨越它,就算山外有山,一山更比一山高,但只要是山,总还是能登上去的。孔子就不同了,孔子之道,冠绝群伦,高视千古,就如那日月一般,与天地同运,万物都在他的照耀下,谁能逾越?
“纵有那不肖之人,要自弃于圣人之教,甚至对圣人放肆毁谤,又哪里伤得了圣人的道高德厚呢?就像你毁谤日月,能减一分日月的光辉吗?你自绝于日月,只是自不量力罢了。”
叔孙武叔是三桓之一,鲁国权贵,子贡火力全开,训他一点也不留情面,说他自绝于日月,那比今天说谁自绝于人民还严重。子贡文治武功,在鲁国也是安邦定国的超级名士,威望崇高,话语权很大。人可以说他不服孔子,但没人敢说他不服子贡。用“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来说,孔子是立德立言,而子贡对鲁国有很大的功劳。一般人对立功都没有异议,但德和言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所以叔孙武叔敢非议孔子,子贡训他,他却不敢不服。
俗话说,不服高人有罪,子贡指出了这罪,罪在自绝于日月,自绝于光明,自绝于进步。而人性的弱点,在于有胜心。你们要说某某是高人,我偏不服他,以为就显得我厉害了。
这位同学就问:“叔孙武叔诋毁孔子。大圣人为什么也免不了被人毁谤呢?”
王阳明回答说:“毁谤是从外来的,即便是圣人也没法避免。人贵在自我修养,如果自己实实在在是个圣贤,纵然其他人都毁他,也说不着他。就像浮云遮住了太阳,又怎能损害太阳的光辉呢?但是,如果自己只是做出个恭敬端庄的相貌,心中却没有任何坚定的意志,纵然没有一个人毁谤他,他内心的恶魔终究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所以孟子说:‘想保全声誉却遭到毁谤,在预料不到的时候反而会受到赞誉。’毁誉都是外在的,如何能避免,只要加强自身修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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