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的信念很简单,他为国家工作,他站在正义这边,而有的时候到达正义的道路肮脏泥泞,他弄脏双脚,只为了邪恶早一日被铲除而已。
可这个信念在服役第三年的某一天被打碎了,上头的命令要求他们去屠杀一个村子的“反动武装”,那里看起来和普通农村没什么两样,并不在两军交火范围。当他带着战友杀光了所有女人和孩子,焚烧了所有的房屋后,美军带着工程团队在废墟之上驻扎了长期营地。
那个村子不到20共里的地方,有一个油矿。
然后他终于明白,这些被称为“正义”的战争部署,只因自己的国家想拿到原油开采权。
随即而来的行动并不顺利,他们遭到了一系列突击,在两周后的一次交战中,一个手榴弹落到了雅各布的背后。
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脖子以下的身体毫无知觉。
“我被送回了美国,医生说我应该回家静养,所以我被扔在空无一人的公寓,躺在冰冷的床上——但我的身体连'冰冷'都感觉不到。我以为我为这个国家战斗过,但我却是为了它的什么而战?贪婪吗?狂怒吗?还是好战?这个国家已经变了,它被人类的原罪控制着,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杀戮,可当我们回到这里,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得到了我的惩罚,我永远躺在了床上,失去了自由。”
雅各布的声音铿锵有力,人群逐渐骚动起来。
“这不是我们要的世界……”一个男声从人群里传出来。
“神啊……救救我们的国家……”另一个人带着哭腔。
“然后它出现了,出现在我的床边,”雅各布的声音温柔下来,他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问我,如果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愿不愿意和它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推翻某个政府,修正某项法律,而是摧毁旧世界,消灭所有的罪恶——狂怒、好战、盲从、冷漠、贪婪、色欲、傲慢……创造新世界秩序。”
“创造新世界!创造新世界!”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大。
“你知道么,他们会给每个士兵发一本这样的书,”雅各一边说一边布转过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本残破的圣经。
“这是一本很好的书,但里面有答案吗?——没有。这里面只有结果:上帝摧毁巴比伦;洪水淹没索多玛城;在末日审判中,罪恶之人被地狱之火灼烧,刀剑、饥荒、瘟疫、野兽毁灭地上大部分的人。信仰他的人从死亡中醒来,和活着的信众一起升入天堂——你们看,这本书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应该如何引导恶人向善,因为他们注定化为灰烬。”
“他们不配得到救赎!”人群里又有人叫到。
“我们是被选中的少部分人,”雅各布的声音让汪旺旺毛骨悚然:“所以你们应该准备好,因为末日审判很快就会发生,街道上将会血流成河,罪人们将一个个死去,而我们将和神一起,进入新的纪元!!”
“新的纪元!新的纪元!”
随着呼声此起彼伏,一个身穿斗篷的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搀扶着他的,正是亚伯。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狂热,每个人都在躁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汪旺旺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极力踮起脚尖,努力向前挤,视线越过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集中在那只斗篷身上。她有备而来,也预期到自己会看到什么。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那个曾经牵着她在树荫下奔跑的年轻人还存在于这只被称为“神”的斗篷里面,在它的灵魂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昔日的单纯与善良。
他曾经是她唯一的朋友。
可惜灯光昏暗,斗篷下只有黑色的阴影,人群将他俩冲开。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被推了上来,她的头发一根也不剩了,带着呼吸机,像一具僵尸。
“救救我的女儿吧……她才十二岁……”推着她的男人把手放在胸前,向斗篷祈求。
亚伯从一只银盘里拿起一块刀片,割破了斗篷里伸出来的手指。手指轻点女孩的额头,顺着她的鼻翼向下滑,掠过女孩的眼睛,伸进她嘴里。
“神行过的神迹曾把水变成酒,而今日它将血变成药!”亚伯大喊。
一分钟,两分钟,猛地一下,轮椅上的女孩抽搐了起来,呼吸机在空中晃动,没一会,她睁开了原本半闭着的眼睛,那神情,就像一个躺进棺材的人突然活了过来。
“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亚伯问。
“艾……艾玛……”女孩嘴里传来一段模糊不清,哆哆嗦嗦地断字。
“感谢神!”
“感谢神!!”众人顿时像吸了兴奋剂一样狂舞起来。
在众人的祈祷和祝福中,女孩颤颤巍巍地从轮椅里爬起来,轮椅后她的父亲早已泪流满面。可汪旺旺并不关注所谓的“神迹”,她紧紧盯着那只斗篷,内心波涛汹涌。无数话语在她的喉间,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而那只斗篷,似乎在杂乱的人群中感知到了什么,它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朝汪旺旺这边看过来。
光线依旧昏暗,斗篷里的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之下,唯独眼神闪烁着寒冷和温暖交织在一起的光。
那个眼神只在汪旺旺脸上驻足了不到一秒就一闪而过,但她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张朋……张朋!!!”
她终于叫了出来。
可她的声音瞬间被人群爆发出来的欢呼声掩盖,癌症女孩艾玛已经和父亲相拥在一起,空地之上盘旋着祈祷声和祝福声。
汪旺旺努力冲出人群,企图用肩膀和手肘打开一条路,可信徒们沉浸在神迹的欣喜当中,丝毫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让步。
“不要走!!”
她声嘶力竭,情不自禁伸出双手去拨开前面的人。可这些赤裸上身的信徒们像是为了阻碍她而精心准备的,当她接触到他们皮肤的一刹那,无数段陌生的记忆蜂拥进她的脑海。
她坠入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的记忆。
一个家暴经历者的记忆。
一个屠夫的记忆。
一个囚犯的记忆。
……
她被父母打得满地找牙,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十年,每天用锤子敲碎公牛的头,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计算着时间。
她陷入这些记忆里面,经历着每个细节,跟随着它们度过了无数年,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挣扎,却最终被淹没。
咣当一声,汪旺旺栽倒在人群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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