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温暖，使我想起小时候生病发烧，父亲背着我，爬一路的坡，带我去儿童医院看病，每次都是，出门时烧到四十度，一到医院门口，体温就降下来，医生一测，只得三十七度多一点，奇怪，奇怪。
回到家中，他将我放在沙发上，微微地喘着气，额头上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那模样，煞是动人，就像初见他的那一回，我便惊觉——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人？进门以来，我们各自沉默着，他进房取出云南白药喷在我的脚踝处，轻轻地抹开。
“你有话和我说？”我问肖。
“我们可否先吃点东西再谈？”他总是轻而易举控制我们之间的一切，节奏，局势……
“不。有什么话请先讲吧，一会儿我回家吃饭。”我很坚决，这一次，我得当心，一不小心又中了他的温柔计。
“好。”他一边说一边拉开高背木椅坐下，就在我身旁，“昨天有个叫方绮丽的来找过你。”
他总有办法叫我先开口说。
“是，方绮丽找过我，”我继续道，“你们是情人？她曾是你住处的女主人。”
我们四目相对。他看着我，并不躲闪：“方绮丽已是过去，我们早已分手。”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以前，那时我和淑芬感情不和。”他平静地说道，也不避讳。
“你那时候竟然有情人？你还没同张淑芬离婚呢。怎么可以？”我问他。
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凝视我的双目，握住我的双手：“子璇，请相信我。有了你之后，便不会再有别人。”
我将双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他起身去饭厅倒水，屋里安静得出奇，只剩下接水的时候饮水机里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他的声音远远地自房中飘出：“我和张淑芬早已经没有感情，我们经营不善，各持己见，越走越远。”
“不，你出轨，危及婚姻。”我愤愤然。
他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缓缓地说：“那段婚姻寡淡无味，越来越觉苦闷。我和淑芬，困于城中，不得脱身，都觉得煎熬。而方绮丽和我，是彼此生活的一剂调味品。”
他顿了顿，仿佛无比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一点也不躲闪：“她正好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新鲜元素，加速了我和淑芬的分手，我和她七年前已没有来往。子璇，你不同，你是一股清流，充满青春活力，又让人觉得舒心。”他拉起我的手，轻轻地抚摸。
“你为自己狡辩。”我猛地挣脱他的手，停顿片刻之后说出这么句话。
“我承认，那时不成熟不懂事，我和方绮丽是个错误。可是子璇，你不明白，我和张淑芬一定会离婚的，碰到方绮丽，更快而已。她还向你说了什么？无非就是她的青春都耽误在我这里，新人换旧人，肖展庭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之类的？”呀，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惊讶地望着他。
“哼！惯用伎俩，我怎会不知道她？当年，她竟然主动找到张淑芬，要我们离婚，太贪心。”
“那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娶她？”
“她一开始已清楚这点，后来失去理智不能守约。我已经尽力补偿，她仍不甘心。同这样的女人结婚多么可怕。”肖展庭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说不好是什么，有些愤愤，也有鄙夷，还一点往事不堪回首，追悔莫及的感觉。
“那我呢？又一个方绮丽？”我质问他，“我们之间也是游戏？”
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受到极大震动，抱住我，提高音量：“这怎么一样？我和你在一起，如沐春风，仿佛自己又活过来一般。”
“这些事，你从未提过。原来我是这样不了解你。”这一次，我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将头搭在他的肩上。
他见我这样，将我抱紧，继续道：“方绮丽只是一段错误的过去，你才是我的现在和未来，不要被她的话蒙蔽眼睛，这女人最擅长离间别人的感情。”
我呆呆的不搭话，听他往下说：“我的前半生，都给了事业与功名，浑浑噩噩地走过来，并未真正幸福。直到那年，你考大学，我受你父亲之邀赴那场酒席，再次看见到你，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怎会有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子’。”
呀，他说的，正如我十二岁那年初见他时的感觉。
“子璇，你就像一条潺潺小溪，哪怕路途遥远，长途跋涉，我仍甘之如饴。”他将我的身体扶正，深情地凝视我。
我推开他，脸别转一边：“请你不要继续说下去……你不负责任，或许，从没有想过要对别人负责任。”
“在这一点上，你的确不了解我。我只对值得负责任的人负责。你认为我不愿和你结婚？请不要那样想。我一直想娶汪子璇为妻，并且心情越来越急迫。韶华易逝，红颜易老的道理我当然明白，况且，我的时间显然不比你多。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我要有确切把握，让他们接受我们，确保你不受伤害。”
不知什么时候，肖展庭已经拉出椅子，坐在我的面前，微微弯着腰，拉起我的双手，不住地抚摸，轻轻的，温柔的。
天知道男人说的鬼话能否当真，一觉醒来抛到九霄云外。再说，张淑芬何尝没有清丽过？方绮丽何尝没有妖娆动人过？我抬眼看他，眸子依然深邃，鼻梁高高挺立，当年，我正是这样中了他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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