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亚……（轻声喘息声）我想我应该先向你道个歉，我知道，这几天我情绪不大对，希望你能原谅。嗯……是这样的。我老公现在的房东也是地产经纪，她说洛杉矶经纪人返现比例一般都在百分之二以上，我老公就听信了她一面之词，告诉我说如果达不到这个数就不能给我打钱。（哭腔）塔尼亚，你说我老公的钱也不是我的，我们俩孤儿寡母的刚来四个月，这笔钱对我们母女俩来说不是小数……昨天我老公和我讲完后我想了一晚上没睡觉……他就是这样的人，特别在乎钱，这也是我和他不能过下去的原因之一。不过我也刚来美国不久，我说这话你也别生气，我觉得既然有这么一个行规，那么我这个马上就成为单身母亲的人还是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即使是百分之一，那也是八千美金，虽然这个事情我们事先没有考虑到。我非常抱歉和你说这些话，但是我真心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成功。要不你考虑考虑，如果实在不好办的话，我就再找找别的房子，或者过一两年再买也行。
饭做好了，塔尼亚吃不下，气得捂着肚子直打嗝。乙如在一旁劝：“我觉得你接触的都是新移民，他们对这里的事情规则不熟悉，她的朋友们也都对美国各有自己的理解。人嘛，只能往一个方向走，这个这么说，那个那么说，东指一下西指一下，他们就糊涂了——我觉得他们的本质还是好的。”
妈妈也在一旁打趣：“这点儿钱赚得真是太不容易了，一天不是打嗝就是放屁，天天一肚子气，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塔尼亚瞥了我妈一眼，坐在沙发上翻弄了一会儿手机，气息缓和了许多：“你们呀，谁说的也不如佛祖说的好。每天晚上我都得看一个小时佛说的话，不然早就气死了。”
乙如说：“你怎么不去受洗？灵有了归宿，这些事儿就都不是问题了。”塔尼亚说：“带毛熊去听过几次，他一到那儿就打呼噜，人家讲多久他就打多久，我实在不好意思，那里边全是有身份有文化的人，后来就不带他去了。”她站起身，走到餐桌旁，“我分析了一下，为什么美国华人信主的多，信佛的少？圣歌好听，佛教的声儿不好听，还丁零当啷敲磬。有一年教会举办新年晚会，一群人在台上唱赞美诗，我全身骨头都飘起来了。”
妈妈给贾斯汀和果果、茵茵夹了些青菜和虾，舀了些汤，看果果和茵茵用手剥去壳和黑肠，歪头用嘴吮，啧啧啧，问塔尼亚：
“你天天看佛说的话，还说圣歌好听，佛听了能高兴吗？”
塔尼亚说：“你拿个筷子这儿捅一下那儿捅一下的干什么？那不是有勺吗？再说，在美国不能随便给陌生小孩吃东西，说不准就什么东西过敏。有一次贾斯汀从柜子里抓了一把饼干，浑身起红疙瘩，嘴角血淋淋一片。”扭头又对乙如说：“你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来美国的人这么容易过敏呢？我刚来的时候就花粉过敏，在国内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妈妈说：“我也是，一吃美国虾胳膊上就长红斑，一片一片的。”
乙如笑着说：“长得漂亮的人都容易过敏吧。”
塔尼亚一听嘴都合不上了：“是吗？”
乙如说：“你看你妈妈，都七十多了，比年轻人还好看。”
我妈一听，表情有点儿不自然了，紧张地咧嘴苦笑了一下：“都老了，好看啥。乔小时候那才叫好看，睫毛忽闪忽闪的，谁见了都稀罕。”
塔尼亚腰一挺，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我妈的下巴。
“唉！要不说上帝是公平的呢。我妈漂亮是漂亮，就是没气质，被人夸一辈子了，怎么学也学不会处理这个关键时刻的细节。人家夸你你就坦然接受呗，每次都不知所措，露个大板牙傻笑。心虚啥呀？乙如，你不知道，那天我妈刚下飞机，毛熊给她做了锅热罗宋汤，加了一大块黄油，人家就拿筷子喝。那汤用筷子能扒拉上来吗？你看人家美国人什么时候用叉子喝汤了？怎么跟她说也改不了。”
妈妈淡然一笑：“呵，等你老了就和我一样了，我看哪，世界上吃吃喝喝的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别天天美国好美国好，美国有啥好的，你看这儿的中国人个个都有精神病，好像刚被人打了似的。去超市挑个东西都不让。”
“你那哪儿是挑呀，挨个捏。就那东西，爱买不买呗，捏啥呀，一点儿都不高贵。”妈妈“噗嗤”一笑，瞧着乙如说：“我是习惯了，挑着挑着就忘了。不是都讲慢生活嘛，就是休闲呗。”
“美国没有你那么休闲的。”塔尼亚不依不饶，对乙如说：“上次我送爸妈回国，航空公司不是有wheelchair吗？还有老外帮着推，我妈就问我那是干啥的。我说那是给行走不便的老人或残疾人、病人提供的特殊服务。我妈一看，有个印度人比她还年轻都被人推走了，正好又来一辆，蹭一下就蹦了上去，把我爸扔下不管了。”
“夸张，还蹦上去。”妈妈一听也乐了，“我第一次坐，不大明白，还以为他们也能推你爸呢。”
“前几天我领她逛街，中午饿了，就问她爱不爱吃比萨饼。她说不爱吃。我说那你想吃啥，她说吃碗最便宜的肉汤面就挺好。这哪儿有汤面呀？我就进去要了两份比萨。结果她一份没够吃，还把我那份抢去一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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