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底冰凉而昏暗。
两人寻摸了许久，也没有别的记忆再找上门。
那条黑龙平生最深刻的记忆, 似乎就只剩下了那并不快活的三小段。
那个夺了他龙珠去替他应劫的白衣龙王一去不回。
此后漫长的时光之中, 龙君敖源丢了龙珠，失了亲友, 浑身淌血的被囚禁在不属于他的江流里。
江水滔滔永不回返, 时光就这样跨越了几千年。
裴钰空间之中的时间指环疯狂旋转，细小的金属碎屑不断落下。
他站在嘉陵江与长江的交汇之处, 眼神茫然，口中喃喃地道：“我好像知道怎么进去了。”
他伸手在水中摸索着什么, 手臂划过水流, 留下的痕迹像是某种符箓。
江底微微一震，碧绿波涛猛地扑来，长江水咆哮着后退！
此时朦胧的轰隆声才慢慢传来。
暗流将水底淤积多年的泥沙腾空卷起，搅出一道道昏黄的旋涡。
“小裴！”赵雪明控水之力已经控不住这样疯狂的水源。
汹涌的江水逼近二人，赵雪明用力将裴钰拉到身边：“抓紧我！”
碧波逼来, 两人登时被打了个透。
震动慢慢停了, 隔着昏黄的水流, 两人发现在两江交汇之处, 出现了一线突兀的断痕。
像是河床到此，被人用长刀拦腰而斩——以至一半还在原地，另一半则深深地往下沉去，露出了一截腐朽的长阶。
长梯漆黑, 其上布满青苔。时光将木头腐朽出千奇百怪的模样, 好似微微一用力, 整个长阶就会崩溃垮塌。
两人对视一眼，赵雪明伸手揽住裴钰的腰：“走！”
长阶又长又深，下面是宛若深海的黑暗。两江水绕过了它，鱼群也不往里面去。
两人一投进去，就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那种冷并不是水带来的，而是发自灵魂深处，从骨骼里一点一点透出来，等表面皮肤感受到了冷时，人的眉眼都已经布上了冰霜。
赵雪明手臂收紧，干脆把人揽进怀中，用雷光将之围绕：“再忍忍。”
裴钰哆嗦着点点头，动作间就有一点冰霜落入眼中，刺得他双眼一痛。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水中突然出现了一点金光。
裴钰精神一振：“快到了！”
慢慢靠近，金光越发耀眼。待到浑身寒气尽去，金光也显出了真身。
那是一排一排肆意生长的金竹。
失去主人多年，此地的金竹倒也并不萎靡。竹光将附近照得透亮，金色的飞檐从竹林背后冒了个尖。
传说中的金竹宫幽静异常，只有竹叶摩擦间，发出的徐徐声响。
若不是在昏暗的江底，这个地方看起来甚至颇有些意趣。
裴钰跳出赵雪明的怀抱，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金竹宫……我们到了。”
“进去瞧瞧，注意安全。”赵雪明说着，当先跨了进去。
裴钰紧随其后，跟着赵雪明快步穿过竹林，来到了金竹宫的正门前。
隔着竹林看它，并不觉得这座龙王行宫有多么广大，等到只身入内，才发现它的宏大。
深红的正门紧闭着，抬头望去，竟一眼看不到头。
“门关着，怎么进去？”裴钰走到门口，伸手试了试。
木质的大门刚一碰上，就寒气浸骨。裴钰忍着寒意用力一推，深红大门居然轻轻松松就开了一条缝。
裴钰正想进去，就见一双手套伸到了眼前：“都到了这里，别着急。先把手套带上。”
那双手套是一双特殊布料制成的恒温手套，刚刚才从它主人的手上摘下来。
裴钰看着赵雪明，有些诧异。
“此地古怪，我有雷光护体，不用担心。”赵雪明低声道。
裴钰犹豫一声，将之接了过来。
手套十分柔软，套上手时，还能感受到内部的余温。
裴钰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进去瞧瞧吧？”
“走吧。”
正门已经足够高大，内里却比正门更甚。数不清的夜明珠装点着大厅，墙壁、屋顶均有着浮雕云纹装饰。
可或许是房屋太大，这里依然显得十分昏暗，云纹隐没在期间，留下或深或浅的影子，显得有些诡异。
两人不敢放松警惕，直把正厅摸透了，才慢慢往里而去。
龙宫的形制并不复杂，或许是因为一个宫殿只有一个主人，它的形制甚至称得上一句简单。
两人只找了两三个房间，就听到了一阵悠长的风声。
那风声并不尖利，反而和煦得如同春日暖风，万物都将在这阵风中苏醒。
赵雪明带着裴钰，慢慢地摸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发出风声的房间房门大敞，似乎是里头主人在开门迎客。
裴钰有些紧张，他指了指房门，用口型问：“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赵雪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道：“理论上来说，它现在很虚弱。”
若是真的被发现了，逃肯定逃不掉。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大步朝门走去。
纵使做好了千般准备，裴钰走到门口的那一刹那，也依然被内里景物钉在了门口，再也挪动不了分毫。
房间之内，一头身负长锁的巨龙正在沉睡。
仅仅只是头部，就比裴钰整个人还高。它的呼吸悠长，扑在人身上，能驱走所有的寒冷。
如同万物初始的风。
“是……龙的呼吸啊。”裴钰喉头干涩。
只这轻轻的一句话，巨龙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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