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她的时候, 她一个人坐在盛放着凌霄花的溪水边大石哭, 哭的精绣五彩飞鸾的袖口都湿了一片。”
崔齐英唇角一勾道：“其实不只是那一天, 每一天我都记得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带了哪一样首饰, 跟我说了什么话, 我从来没有自负过我的记忆过人过目不忘, 而今想来就是这一件我觉得分外窃喜。”
林如雪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只是一个最平淡无奇的开头，可能下面的故事也就如开头一般平淡无奇, 却不知怎么特别让她感到唏嘘和伤感。
“我当时见过了两位儒学大师，要去拜见太后，引领我的太监知我非一般人, 他不知太后在园子的何处寻芳看花, 不敢让我走的太累，便请我在溪水附近等他回来传话。谁知我一个人只转了个转角就看见了哭泣的大公主。”
崔齐英现在想着也觉得很有意思，笑道：“我自小就知道我活不了太久, 也甚少出门, 也从没见过女子那样伤心的独子哭泣，我并没有在意她是谁, 与我而言, 宫女还是公主都无差别, 我既无欲也没有必要攀附, 当时只是想这女子哭的竟有几分可爱, 就上去递了一方帕子。”
“她一手扯过手帕, 瞪了我一眼就跳下大石走了。”
崔齐英笑着笑着轻轻咳了两声，林如雪赶忙给他添茶端过去，崔齐英却摆摆手示意不喝。
“公主是率性的人，却一丝一毫都透着高不可攀的傲气和尊贵，其实那时我看着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谁了，原想也就是一面之缘，谁知第二日我竟又见到她。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看着很不高兴，我便走上去向公主行礼，问她为何闷闷不乐，难道是缺了什么？”
崔齐英缓了一下继续道：“公主就站起身咄咄逼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说，天下的男人都是蠢材，没得耽误了本公主走出红墙四角的牢狱，若说本公主缺什么，本公主就是想要离了这里丢开那蠢男人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日子。”
“你说，她是不是很有意思？”崔齐英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却含着笑意，“我觉得她真的是很可爱的姑娘，没有什么原因，我想，要是我能帮她……而我恰好就能帮她。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就说，如果公主是这样想，公主倒不妨嫁我，我，也活不了多久，等我故去公主便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林如雪听着都觉得崔齐英当时脑回路一定完成了十八弯，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我那一阵子确实病得厉害了，不然我也不会强打精神非要入宫见那两位敬仰已久的当世大儒了这一生心愿。倒是公主没有丝毫忸怩，质问我是谁。我说了名字她便上下打量我，良久才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你长到这么大特别不容易，既然你活不久了，那我就嫁给你吧。”
崔齐英说晚了对李如雪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自己才抿了一抿茶水道：“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我早知道你听了也不会觉得如何，很失望吧？”
这种故事会无聊吗？！这简直是草率订下的最不可思的婚事了！
林如雪会愣了半晌，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见钟情，事情说出来简直直白到不可思议，什么花前月下的一眼万年，根本就不存在，崔齐英是一时脑袋脱线想差行了，公主说话就更不中听了，为了他活不久了才嫁给他。
不过林如雪有转念一想，不对啊。
“大哥你肯定长话短说了，与公主两次见面的细节肯定比你的故事要丰富得多，而且大哥是真的喜欢公主，就从见着公主就喜欢上她了吧？”林如雪问，“不然五年过去了，就算日久生情你也不可能记得认识公主那一天那么多的细节。”
崔齐英随便笑了一下道：“人的际遇难测，有人穷尽一生也未必寻得真心以待的另一半，我大概因为命短，上天犹待我不薄，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年里还能遇到公主这么……有意思的女子。只可惜……”
林如雪沉吟了片刻笑道：“可惜大哥遇到了公主却也不是对她真心以待。”
崔齐英终于也有不理解林如雪话中之意的时候，微蹙眉心道：“此话怎讲？”
“我猜大哥这些年都没有把心中所想告诉过公主。”
崔齐英了然一笑道：“我并不需要她知道。”
“我猜大哥就会这样想，所以我才说大哥对公主不是真心以待。”林如雪道，“大哥认为公主对你，也无爱意对吗？可是难道大哥与公主朝夕相对就没有发现公主虽然平素嘴上不肯吃亏却对你关心有加吗？”
连林如雪这个进崔家门不久的路人甲都看得出大公主但凡遇到崔齐英身子不好就会万事不顾的回去找他，别的事一律撒手，要说崔齐英这么聪明的人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公主待我如何我自然心知肚明，可那并不是你以为的感情。如我这般朝不保夕全无文武之能的人，公主如何会喜欢上我？”崔齐英虽然这么说但并无半点失落的表情，似乎早已看开。
“你不了解公主。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公主是大仁大义，恩义并重的女子，既然觉得我娶她是为了她好，她便也待我若至亲。我是很感谢公主这些年对我照应有加，可是，我并不需要她这样尽心，我只觉得我多活一日便是有愧于公主，既不能让她得到自由，反而要为我忧心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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