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何敬平昨日刚被顾云谦惊吓一番，今日就承蒙陛下召见，惊得以为是顾云谦查案之事事发。他悄悄让人给顾云谦留了信，才抱着决然赴死的心进了宫。
他战战兢兢跪在陛下面前，听到陛下的问话，紧张之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朕问你，先生的身子怎么调理了这么久，依然不见起色？”
何敬平一怔，暗吁了口气。虽然都是送命题，这道相对而言好解一点。
他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垂首道：“太傅大人积病已久，回京后一直没能真正细致调理，却奔波劳累，伤病交加。又经常忧思多虑，心绪激荡……”
“嘭！”地一声巨响，赵承熹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吓得何敬平一个哆嗦，把头更深的埋了下去。
赵承熹厉声道：“朕只问你，要如何做？有什么法子，还朕一个活蹦乱跳的先生？”
活蹦乱跳？只一个“活”字都难啊……“乱”字倒是搭边的。
何敬平腹诽着，小心地字斟句酌，“陛下，您知道民间说‘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这人有时候……是争不过阎王爷——”
话没完就被赵承熹抓住衣领薅了起来，怒火沉沉的瞪着他，咬牙一字一字往外蹦，“你、说、什、么？”
何敬平清楚地感觉到冷汗顺着鬓角流过脸颊，他白着脸打着结巴，“意思是……就是，要想救人，有时候要看天意……比如说，找到什么天材地宝，制成灵丹妙药……又比如，发现什么千金丹方，能药到病除……”
“有什么天材地宝？御药房里有的，你尽管开给先生。”赵承熹手下松了松，继续问道：“要找什么丹方，朕也可以下令全国征召。只要他吃着能好，朕掘地三尺也要找来！”
“陛下，臣倒是想起一物，”何敬平突然福至心灵，觑着赵承熹的脸色小心道，“御药房里曾有一味药叫‘千年紫金木’的，正是治胸痹呕血的良药。”
他看着陛下脸色骤变，不禁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继续道：“只是此物难寻，库房里的存药已经告罄了。”
赵承熹面色阴郁，半晌问道：“你说的是北疆大黑山上的千年紫金木心？”
他果然知道这味药！
何敬平压着心底的惊涛骇浪，低着头，尽量平稳着声音道：“正是此物。只是千年紫金木极其难寻，据说除了多年前被砍倒的那颗，如今已绝迹了。”
赵承熹倒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他挥挥手，“你先出去吧。”
何敬平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告退。退到门边，又听陛下问道：“此药真的有效？”
何敬平背后冷汗淋漓，不敢欺君，只得含糊其辞道：“臣只是在医书上看医方和案例，是否有效，绝无把握。”
赵承熹已恢复镇静，他面无表情地再次挥手让他下去了。
何敬平赶紧退出御书房，下台阶时，脚软得得扶着栏杆，才不至于滚下那青玉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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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十一月，天气转冷。梁毓的病也反复缠绵，赵承熹再次免了梁毓的早朝，让他在家好好养病。自己却隔三差五地去梁府蹭饭，连自己常用的厨子，都赏了两个到梁毓府上。
用罢晚饭，陛下还要在府上盘桓，直至梁毓就寝之时，才姗姗回宫。梁毓精神好时，索性在书房与他论些国事应策，或是替他批些折子。
一番时日下来，梁毓发现赵承熹对于国事处置，早已娴熟从容，得心应手，尤其善于制衡之术，早已不是他当年离去时的闲散王爷。
梁毓看着赵承熹在灯下光影中更加立体俊朗的侧脸，欣慰之余，也有一丝辛酸。不知他离开的那五年，赵承熹是如何独自一人，在深宫中艰难地应对国策。
那个曾从背后伏在他肩头，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谁要管那劳什子破事，本王只想打马春风过斜桥，笑看满楼红袖招。”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倏忽就长大了。
耳边似乎还回想着那朝气清亮的声音，“嘻嘻，先生您也来呀！”，眼前却是威严沉稳的帝王。
“……先生？”赵承熹疑惑的转头。
梁毓回神，忙笑了笑，应道，“方才陛下说湘楚总督的折子，怎么了？”
“湘楚今年歉收，虽不算灾年，还按原来的份额课税只怕乡民要闹，您看今年减多少合适呢？”
“今年初湘楚还救助了一部分灾粮给湖广，今年湖广的收成不错，可以跟湖州府借粮，或是低价卖一部分过去。”梁毓思索着道，“等两地官员进京述职时，再商讨具体方案。”
“嗯，这样也好，让他们自己掰扯去。”赵承熹点头道，“今年湖广几州推行新法，所获颇丰，也算得上仓廪充实，百姓安居。明年就可以把新法在全境内推广铺开。解决了粮食问题，就可以进而在军中改革，进行募军屯田，以农养兵。”
“战时练兵，闲时募田。这样又可以充盈国库。”梁毓笑着接口道，“待国力强盛，则可以军护商，广开商路。与周边各国进行边贸，则四海昌平，指日可待也。”
赵承熹被那美妙前景激励，灯下的俊脸光彩灿然，眼中显出万丈豪情，“对，我要创下这太平盛世，与先生共享这四海昌平！”
梁毓看着他柔和地笑，这哪里还是当年那浪荡王爷，分明已有了盛世明君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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