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亭并不回应梁毓，而是炯炯看着赵承熹，沉声道：“臣发现，梁毓大人的绩能考评为优等。如此大谬之误，竟然也能通过三审，实在令人齿冷！”
梁毓挑了挑眉毛，细细回想自己去年所做的公务，实在想不起为何被评为优等，就让人“齿冷”了。虽然自己病休在家的日子是多了点，但离尸位素餐……还是有点距离的。
他刚要开言询问，那边皇帝已经替他问了出来。
“去年太傅大人出行湖广赈灾，指导新法推行，回来后马不停蹄主持端午大祭，主持科考……桩桩件件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评为优等，名至实归。”赵承熹的语气变得森寒，眯着眼睛看向张兰亭，“怎么就令张大人‘齿冷’了？”
张兰亭是平武帝时期的进士出身，在礼部从五品主事这位置上做了十几年，一直没能升迁，就是因为此人是个死脑筋，对人事任命绝不徇私，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然而也一直没有被贬，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行事公允，而两朝皇帝也都看重他这样的的秉公无私的品质，正是掌管官吏考核不可或缺的。
他自己大概也只知道自己这项优势兼缺点可当保命符，这两年来越发铁面无私，秉公执法。同僚们见面时恭维一句“张青天”，暗地里则损他一声“张小鬼”——取个“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之意。
是以这张兰亭面对皇帝质问，也不慌不忙，“且不说别的，梁太傅旧岁一整年，上朝出勤的天数，连一半都不够。仅凭这一点，就不能考评为优等！”他转身对梁毓厉声问道：“敢问太傅大人，下官此言可属实？”
梁毓端正持着笏板，敛身应道：“本官体弱，确实多日病休在家，公务上多有耽误，张大人说的是。”
赵承熹哼了一声，“官员病休，本是正常之举，何罪之有。张卿未免小题大做。”
“此仅为其一，还有多处违纪之举。待下官一一说来。”
张兰亭从容答道：“太傅去年初赴湖广之地赈灾。在当地专断独行，暴虐行事，对叛军包庇纵容，对官员肆意打压。甚至在公堂之上私刑诱供，随意栽赃陷害。”
张兰亭转身对梁毓道：“梁大人，您可知您如今在湖州境内，已经有了能止孩童夜哭的名声。”
“这……本官确实不知。”梁毓惊讶，如实答道，“只是方才张大人列举种种罪行，却不知从何而来？”
赵承熹厉声道：“张兰亭，你有何实据，敢如此参奏一品大员！”
“下官自然不会空口白牙胡乱攀扯。”张兰亭从袖中抽出厚厚一份奏折，正色道：“下官对梁太傅的参奏，每一个字都有确凿证据！”
满堂哗然。有看不惯梁毓行事的官员，甚至撇着嘴露出了鄙夷之色。
张兰亭在众人注目之下，缓缓打开奏折，义正词严念了起来。
满堂朝臣听他细细数来，梁毓的罪状有四：
一．在赈灾途中遇到流民□□，不思镇压而是与其勾结，并借此打压湖州地方官员，排除异己，安插心腹之人。
二．到湖州后，随意羁押当朝官员，把时任湖州知府张清泉和知州李衡无故下狱，并打压地方官绅，妄图一手遮天。
三．于公堂上阴谋诱供李衡，并滥用重刑杖打五品朝官，还是于庭外当众行刑。太傅身为当朝帝师，本应躬先垂范，却不想用尽下作手段，违背“刑不上大夫”古训，不但卑鄙龌龊，还为朝廷抹黑。
自己也因行事狠辣，而在湖州当地被百姓蔑称为 “阎王判官”，连小孩儿啼哭也提他梁大人的名头来吓唬止啼。
四．随意越权任免官员。把李衡和张清泉下狱后，越权私纵当时入狱官员许明忠，并把此人放在高位。而此人的族弟当时还是流民叛匪的头目，如今已成为内廷侍卫许知义！
张兰亭最后掷地有声道：“如此不忠不义，鬼蜮伎俩的卑鄙小人，竟然在年终绩评中，寡廉鲜耻地评为优等，敢问本朝还有何宗法厉律可言！”
满堂静默。众官员没想到张兰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些罪名每一条单独拿出来，都够拉梁毓入大理寺革职查办，何论绩能考评！连梁毓也愣住，没想到竟然有人拿那些旧事来做文章。
“张大人，道听途说的流言蜚语不足为凭。”程硕率先出列，朗声道，“下官随梁大人赈灾湖广，后来也在湖州协助地方官员推行新法，故而知道以上指控纯属无稽之谈！”
“湖广流民之乱，太傅大人和秦将军率先带兵前去招安，并未酿成□□，算不得谋逆；张清泉和李衡之罪，罪证确凿，过后都已落判；至于杖责李衡，此人于堂上诡辩抵赖,才不得不施刑惩戒。”
大理寺卿郑观也出列答道：“本官亦认为太傅此举甚妙，不但扬朝廷之威，对当地鼠蚁威慑甚大，还为当地百姓伸张正义，大快人心。”
“郑大人，我只问你，梁太傅在公堂之上诡计诱供，是也不是？”
“是。”
郑观还来不及应答，梁毓已坦然应下，“本官以计引诱李衡在堂上毁灭证物，钓出供词。并惩以杖刑。只因此人罪有应得。”
“有罪无罪自有有司评判，不是你一个赈灾官员随口说了算！你身为帝师，难道连大夏律法都不清楚吗？”张兰亭斥道，“你不过是为了给你自己的亲信腾位置，好把他们扶上要职之位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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