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你先行一步,我且去后殿寻一寻陛下。”梁毓笑着摇头。
梁毓跟着宫中内宦往后宫走去,没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看着他渐行渐远。
“陈大人,您还在呢,是要找陛下有事?”旁边有官员招呼道。
陈慎收回目光,笑着应道,“无事,这就走了。”他跟着其他官员一起往殿外走,脑海里想着灰衣人的话。
“此事不必你牵头,找个不明真相又自诩正统的人帮你带节奏,自然会有人跟上。”那人冷笑道:“他盛宠正隆,对他眼红的人多得是。这把火一旦点燃,都不需要你添柴加火。自然会烧得他焦头烂额。”
陈慎大步迈出泰和殿,嘴角挂起轻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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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毓到了御书房门外,就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都滚出去!”
石砚在门口看到梁毓,如见救星似地迎了上来,对他露出一个苦笑。梁毓也对他安抚地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在门口朗声道:“臣梁毓,请求觐见陛下。”
“快请进来!”赵承熹两步走了过来,扶住梁毓预备行礼的胳膊,“今日让先生受委屈了。”
他歉然地小心觑着梁毓,见梁毓脸色平和,才微微放下心,随即冷然道:“那张小鬼!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冥顽不灵。朕也要降他的绩评!”
梁毓含笑摇头,“陛下,您早知此人冥顽不灵,若要降此人的绩评,早就降了。为何还等到现在?”
“那不是因为他,他害您在朝堂上受公然责难,还是些空口无凭的乱喷。”赵承熹看着梁毓揶揄的笑容,蓦地明白过来。他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一边,竟带出了几分少年时的孩子气。
“陛下,张兰亭所提之言是否空口无凭,只有交有司审查。但若是您因为他弹劾微臣,就要寻隙降他的绩评,只怕那些对臣的指控,原本无凭的,也要落实了。”梁毓郑重的揖手,“还望陛下三思而行。”
“哼,他那榆木脑袋!就这么轻饶了他不成?”赵承熹尤带了几分不服气。
梁毓看着那俊朗成熟的脸上,又露出了少年恪王惯有的冲动意气,竟有一丝怀念。
他忍住想伸手揉一揉陛下头顶的心思,正色道:“此人方正守直,刚正不阿,虽行事圉于僵硬,但吏部主事这个位置,不正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做吗。”
仍是忍不住挑眉笑了笑,“陛下总不能,让人做事的时候,要求公正无私,与人结交的时候,又要求圆滑通达吧?”
赵承熹自然也识得此理,只是为先生不忿而已,如今见梁毓反而来劝解他,安心之余也觉得自己关心之下失了分寸,索性继续耍赖道:“好啦,都听先生您的!既然已经进宫了,您不如留下陪我用膳后再回吧。”
梁毓被他拉着往饭厅去时,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然习惯了赵承熹这样的纠缠,那略带依赖的神情语气,不绝不休的缠绵动作,似乎如廊外的早春细雨,早已润物无声地进入心里。
他暗自警醒,挣脱赵承熹的手,恭谨行礼道:“陛下,臣今日还有事,不能陪您一起进膳了。”
“什么事?又要会见什么故人旧友吗?”赵承熹歪着脑袋看他。
“……不是。”梁毓无奈应道。
“那就先陪我用完饭再走!”赵承熹又拉上梁毓的手,把他往饭厅带去了。
“……”梁毓觉得,自己被这小雏鸟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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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二人都没有想到,张兰亭对梁毓的弹劾仅仅是个开始!
那日之后,不断有人上疏弹劾梁毓,那些捕风捉影,有的没的罪名,被写成折子堆满了赵承熹的御案。
有说梁毓顶着个钦差之名贪功冒赏,把其他随行官员的功绩强占了去,为混个优等绩评的;也有说他骄奢淫逸,仗着帝师之尊,滥用宫中用度的……
虽然跟梁毓共事过的程硕等人,上疏禀奏解释,却被淹没于煌煌骂简之中。
梁毓身处漩涡深处,不辩诉不回应。在朝堂上被诘问,也只淡淡的回应一句:有证据尽管来查,若无证据,恕不奉陪。
然而,赵承熹眼看着先生的眼睛越发幽深晦暗,沉沉不见光芒……
“说什么太傅罔顾律法,僭越冒犯,刚回朝就越级入住恪王府;还有,端午祭上旗杆塌落,乃是上天不满祭祀之人德行不良,行以天谴……?”
御书房里,赵承熹暴怒地盯着奏折上的字:……多行不义应自毙,反累帝王犯险而护,致使真龙遇险,天子履灾。实属罪大恶极!
他用力把那奏折用力攒到地上:“这群国蠹!先生为此差点去了半条命,却被他们如此责难!”
在旁伺候的石砚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地把那奏折拾起,小心挨着案边摆好。
“还有这个,朕任命先生做秋试主考,他们也有话说,什么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秋试前他们被先生拒之门外时,怎么不说专欲擅权?先生如此避嫌,他们还要来呱噪!”赵承熹恨不得撕了那折子。
石砚默默地把一杯降火茶放在陛下手边。
“这是……什么?!”赵承熹蓦地盯着那上面的字:白石似玉,奸佞若贤。奸人愈自衒沽,虚而类实,却患待以高位,行似娈宠,祸国媚主。长此以往,朝将不朝,国将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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