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福全把马车驾得飞快，疾驰回到梁府，何敬平和顾云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顾云谦从福全手上接过人，想着今早出门前这人还好好的，不想如今回来只剩一口气在，心痛得手都在抖。
他抱着那冰凉的人转头对何敬平吼道：“让人马上烧水，把屋子烤热，驱寒保元汤的药都备起来，准备药浴！”
何敬平看了眼梁毓的状况，一声不吭地下去了。
很快屋子的地龙烧得极热，人在屋里热得使劲流汗，然而梁毓依然寒冷如冰，软软地靠在顾云谦怀里，就像个死人。
顾云谦一直按揉着梁毓的心窝，想起当年他溺水时，也是用这样的法子救回他一条命。只是那时他的身子还没这么冰冷，呼吸也没这么微弱啊！
药水熬好，梁毓却浑身瘫软得根本坐不住，直往水里滑去。顾云谦二话不说，脱下外衣就要下水，被何敬平一把拉住了。
“这么燥热烈性的药水，你也要下去？他寒症严重得用猛火烘，你个正常人怎么受得住？”
“受不住又怎样？”顾云谦平静地看着何敬平：“难道看他在浴桶里淹死吗？”说罢沉入水中坐着，把梁毓清瘦的身子圈在怀里稳住，手上用力在穴位上按摩起来。
看着袅袅白雾在两人头顶升起，何敬平怔愣半晌，对顾云谦竖起了大拇指：“所谓医者父母心，你是深得师傅医德真传，我不如你。”
顾云谦眼中暗流翻滚，压抑着声音道：“别废话，头部的针灸你来。”
何敬平醒悟，忙也行动开来。小半个时辰后，梁毓呕出几口暗色的污血，□□了一声，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顾云谦和何敬平合力把他扶抱出来，收拾整齐放在床上。何敬平回身去拿针灸包，一抬头却看到顾云谦流下两行鼻血。
“哎！我就说那药性你承受不住。”何敬平忙拿帕子帮他压着鼻梁，“快自己去开点清火的药喝。”
顾云谦的脸色潮红，转头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想说什么，开口的却是，“我去处理一下，剩下的交给你了。”捂着鼻子就走出了房门。
梁府里忙乱到深夜，禁宫载丰殿里的人也等到了深夜。
过了四更，石砚才语气松快地上前禀报：“人已经没事了，刚喂下两口药，又睡了。”
赵承熹面对着墙上的画像，头也没回。良久才哑声道：“你问何敬平，需要什么药只管从御药房开。如今停了他的俸禄，告诉福满，缺什么的进宫里找你。”
石砚心里直叹气，也只得恭顺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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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在泰和殿外跪谏陛下的事情，只在京城里热议了两日，就被新的消息给盖了过去。
太后要在三月上巳节举办花朝宴的消息，立刻成为新的谈资，并在京城权贵中激起千层浪。
有适龄待嫁女儿的四品以上官员，都收到了皇家的请柬，也都知道了太后此次是要大张旗鼓的给皇帝选妃。就算没能被皇帝选上，当朝的才俊子弟也云集一堂，大可任这些高门贵女仔细挑选一位乘龙快婿。
收到请柬的少女，春心萌动得好比城外灞水解冻，城内百花竞发。多少人家做着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梦，亦为上巳那日费尽心思做准备。
然而这些人家里，并不包括太后极其属意的帝后人选，右相秦箴的小女儿，秦三小姐秦葳蕤。
“啪——！”
一只钧窑天青瓷茶盏在秦葳蕤跪着的脚边炸碎，残茶溅上她的罗裙。她无动于衷地抹去茶叶，淡淡道：“父亲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给皇帝。若是要让我嫁入宫中，”
她抬头看着暴怒的秦箴，目光决然，“女儿宁可去死！”
“你！”秦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道：“且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拿死活要挟，已是大不孝，在皇家旨意面前，由不得你寻死觅活！”
他不再理会秦葳蕤哀哀的目光，怒气冲冲往外走，对管家道：“把三小姐的闺房门锁上。从今日起到三月三前，都不许她离开房门一步！”
秦葳蕤厉声道：“父亲！女儿誓死也不愿嫁给赵承熹的。若是您逼我去花朝宴，我也只能把此事搞砸。”
秦箴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然道：“你这几年千方百计讨太后的欢心，难道不是为了嫁入皇家吗？如今说什么誓死不嫁？我实话告知，太后已经找过为父，她老人家已经内定你为妃嫔之一，只看陛下是给你什么名分罢了。”
他看着秦葳蕤美目含泪，仍倔强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极了他已过世的正妻，秦葳蕤的母亲，不禁心软下来。
他叹了口气，缓和语气道：“你若是怕宫里日子不安稳，咱们秦府四世为官，爹爹身为两朝宰辅，总还护得住你。只是，”
他语气一冷，“只是若是你执意搞事，忤逆上意，只怕这百年秦府，也得毁在你手上！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说罢走了出去，闺房的门在他身后咔哒锁上了。
秦葳蕤木然跪了半晌，突然伏倒在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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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泰和殿的朝堂之上，皇帝端坐金銮椅，眯着眼看下面的朝臣，像苍蝇一样嗡嗡。
这个启奏：“国之无后，阴阳不和，后宫不稳亦祸及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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