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先生原来躲在这里，却叫我好找！”假山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梁毓一惊，连忙收敛心神，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恭敬行礼，“见过陛下。”
赵承熹执着梁毓的手往听涛阁去，不动声色道：“既是来了母后的花朝宴，怎的不去与小姐们见面闲谈，却独自躲在这里？”
梁毓淡淡笑道：“臣年长体弱，早已不是翩翩少年郎，早已无心力章台走马，画楼看花了，如今只敢漏窗听雨，破帽遮颜。”
赵承熹放下了半颗心，欣然笑道：“谁说先生老丑。那定是瞎了眼的不识好歹。”他握着梁毓的手紧了紧，又用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陛下……”梁毓奇怪的转头看了他，心道陛下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别，不着痕迹的把手抽出来：“今日贵女盈门，各有千秋，还望陛下仔细斟酌。”
赵承熹的脸垮了下来，“斟酌什么，她们与我何干。”
梁毓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欲与他争辩，只垂眸低低地道：“陛下自知微臣之意。”
赵承熹突然站定，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缓缓道：“那先生呢？今日先生前来，是否也打算寻觅一位俏佳人，娶回府上？”
他扭头看了眼那片假山，脸色愈发阴沉：“……还是方才，先生本是躲在那太湖石后，与人相约等着幽会的？”
梁毓对赵承熹这不着调的想法啼笑皆非，好言应道：“臣岂会做这样败坏名声之事。”却想到太后和秦葳蕤的话语，想来也许自己说一门亲事，能让陛下少受诟病。
于是斟酌着道：“若是真的遇到合适的，能就此结亲，也是好事一桩。”
赵承熹骤然发怒，那梁毓拉近身前， “难怪先生今日面色红润，满面春光，原来是春心泛滥啦。” 他盯着他狠狠道，“若是朕说不准呢？”
梁毓被猛地一拉，心头扑扑乱跳，也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发难，只竭力稳着道：“陛下说笑了。男子弱冠后即可成家，若是家世清白，品貌合适的适龄女子，臣去求娶未有逾矩，为何不准？”
“若是寻不到心仪之人呢？”赵承熹逼视着问道。
“心仪之人……”梁毓茫然，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没细想过。
他也曾少年听雨歌楼上，中年听雨客舟中。只是，那“红烛昏罗帐”的感悟早已淡如云烟，倒是那“江阔云低，雁断叫西风”的感受痛彻心扉。（注）
本以为半生飘零，到如今重回上京，也不过是想着把这残躯剩骨祭了山河，也算兑现了当年对平武帝的承诺，全了对赵承熹的师生情。又何尝想过风月之事，心仪之人。
却不妨被赵承熹直接问出，怔愣之余，自己都想得痴了。
赵承熹等不到梁毓的回答，有见他恍惚的表情，更是愤怒，拉着他的手用力，“到底是哪家小姐，让先生如此心心念念……”
手上剧透拉回梁毓的心神，刚要应答，有小太监快速行道赵承熹面前，低头禀道：“太后要寻陛下您去跟前说话，派奴才们满园子来请您呢。”
赵承熹阴沉应道：“朕知晓了。”他盯着梁毓，半晌摔开他的手，愤然离去。转身时对身边的内侍低声道：“看好太傅，与谁接触给朕细细报来！”
赵承熹走后，梁毓又站在原地痴想了片刻，才缓缓地苦笑开来，自己如今还有何资格谈心仪之人。就算要求娶，也不过是寻个同样心有所求的女子，谋一份世人眼中的安稳婚姻罢了。
他想，若是真有哪位女子只想求一份安稳婚姻，倒是可以帮自己这个忙。反正自己也没几年好活，甚至是保全对方一个完璧之身，将来自己死后，让她带着梁府的全部家当从容改嫁，也算全了这份露水姻缘的恩情了。
他一门心思地为那虚无缥缈的“梁夫人”打算，接着又想到，这桩姻缘连影子都还没见，他却连人家以后如何改嫁，都安排好了，又不禁摇头苦笑，自嘲自己真是个痴人。
梁毓胡思乱想一番，却犹如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只觉得筋疲力尽，又坐在路边缓了许久，才慢慢往万花楼走去。那里的舞榭歌台热闹繁华，恰恰和他的苍凉心境成了鲜明对比。
万花楼下聚集了许多过来听曲的青年男女，见了梁毓过来，也有客气起来见礼的。许多名门闺秀看他俊朗儒雅，自成风流，不禁芳心暗动，踌躇着上前搭讪。
梁毓刚自以为想得透彻，也打起精神来对人以礼相待。他生的佚丽，又善于应对，很快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连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异样。
在万花楼里听曲的一位太妃不由得跟身边人感叹道：“这梁太傅风姿更胜当年啊，他在哪里出现，哪里就成为女人的焦点。”
旁边的命妇嗤笑着应道，“若非如此，怎么能把当今圣上也魅惑得三迷五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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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瞧的，没兴趣。”当今圣上正在花轩里，对着案上的各色簪花，拒绝得干脆。
“这不过是个凑趣的游戏。哀家已经让人把女眷的簪花赏赐下去了，你只需去瞧一眼，若是看着哪位小姐可心，就选跟她一样的花簪上而已，”太后耐着性子劝说，“你若是肯当场册封，哀家哪里需要费这许多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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