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一。
话未完，魏远桥忽然抬起头来，却不看堂上的三主审，而是转头看向梁毓，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老师，能否再唤我一声‘汉影’？”
梁毓眼神一凛，“魏公子，你是要作甚？”
魏远桥垂眸掩下眼中黯淡，在抬起时已转头面向郑观，朗声道：“罪臣招供。凌州所有罪行，郑大人手上已经有的各种实证，俱是我一人所为，与太傅没有丝毫关系。就连那玉佩，也是我在琼林宴上，对诗游戏赢来的赏赐罢了。”
“是太傅大人替程大人付的一个彩头而已。”他看向程硕，“程大人，您押的那一顿酒，恕在下无法领受了。”
程硕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确有此事。当日太傅大人以玉佩作抵，让下官请在场的士子一顿酒席。如今还欠着呢。”
陈慎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上，手已在袖中紧紧握起。他突然站起，厉声对魏远桥道：“魏远桥，若是没有人授意，你所做桩桩件件都是跟变法有关，这又是为何？”
魏远桥笑了笑，“因为先生之法，确实利国利民，我乃真心实意追随。虽然我行事有误，但所秉持的理念，却无半分错处。”
陈慎脸上一阵青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落座。
魏远桥看着案上的证物袋，里面装的正是那摔碎的玉佩，眼中露出留恋之情，“那玉佩被我在凌州用于笼络关系，招摇撞骗，太傅却是半点不知情。至于后来他知道罪臣如此枉顾道义，陷百姓于水火。怒火攻心之下，摔玉以断彼此师生之情。”
魏远桥说道此处，兀自笑了笑，“古人有割袍断义，今日太傅大人摔玉绝恩……罪臣心伤之余，也只得赞一声先生高义！”
梁毓心中剧震，他已然意识到魏远桥要做什么，失声叫道：“汉影你……”
魏远桥露出满足微笑，他打断梁毓的话，继续对堂上众位大人道，“我魏远桥一朝失足，上负圣恩，下愧黎民，更无颜面对恩师。罪臣之罪，百死莫赎！”
他猛然起身，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猛冲向殿上大柱！
“快拦住他！”郑观猛然站起。
“不要！”
梁毓大声疾呼，跟着向前奔了几步，伸手妄想拉住他。却迎头溅上一身血。他眼中满是血色，看着魏远桥缓缓软倒的身子，呆立在当地。
在场所有人都未料到有此变故，俱都愣住，一时场上静得落针可闻。
“先生……”魏远桥的身子轻轻挣动，声音微弱。
梁毓一震，跌撞着奔到他身边，脚下一软扑跪在地，颤抖着手把他扶进怀中。
“先生，来世我还要、好好读书……”魏远桥抓住梁毓的衣服，满是血污的脸色带着满足的笑意，气息越来越弱，“以期……早日遇到……先生您……”
梁毓看着他抓在他衣襟的手颓然落下，抖着唇唤了一声“汉影……”，张口却是哇地一口血呕出来，人也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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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熹赶到梁府时，梁毓已经发起高热。人是昏迷着，却极不安稳，辗转发着惊悸呓语，极是痛苦。
何敬平和顾云谦都在，却迟迟没有下针开药。
“你们愣着干什么？为何还不为先生诊治？”赵承熹摸了摸梁毓滚烫的额头，劈头怒斥。
何敬平叹了口气，上前禀道：“梁大人今日受了大惊吓，结下心病。梦中惊悸实属必然。若是用安神药物强行压下，虽然短时能够奏效，但这心结必将越结越深，以后定会反复……甚至恐伤了大人的神智。不若趁此结初成，让他尽早发出来，过后再慢慢调理。”
“……”赵承熹想了片刻，依然眉头深锁，眼神不善：“可是他难受成这样……难道就让他这么熬着？要发多久？他那身子骨怎么熬得住？！”
何敬平为难地左右看看，见顾云谦同样黑着脸，是不能指望他解围了。只好嗫嚅着道：“只能这么……熬着。至于多久……也只能看大人他自己何时能脱困而出。”
他被陛下如刀的眼风一剐，忙又加一句，“太傅虽是昏迷，却并非完全无知无觉。若是有人在旁陪着，与他劝解一二……或许有用。”
赵承熹默然片刻，点点头，“朕明白了。你们都出去吧。”
何敬平暗松了口气，拉扯着顾云谦快步出了门，还乖觉的把门掩上了。
“师兄你——”顾云谦脸色依然不善。
“你什么你。快去抓点安神凝气的药去，好等太傅这一阵惊悸发过，给他收惊。”何敬平根本不给顾云谦机会发话，直接把人推去了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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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承熹看梁毓在昏迷中也痛苦的挣扎，听他不断呓语“拦住他……我的错……我害了他……”那些话语就如一刀刀割在心上。
他给梁毓换了额上的湿毛巾，静静在床边坐下，就握着梁毓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先生，你为何总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劳神费心，坐困愁城。我在你身边，你却不肯看一看我……”
他把梁毓燥热的手心放在自己脸边，带着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话音带了点委屈，“ 他们伤你，谤你，毁你，你仍对他们赤诚相待；我护你，慕你，疼你，你却对我变本加厉……真不公平。”
“……归远，你把他们都放一放，也醒来疼一疼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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