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六。
梁毓突然怔怔地叫了声：“承熹。”
“我在，怎么了？”赵承熹一惊，平时梁毓极少唤他名姓，见他魇得深了，拉着他的手按揉着穴位，也温声哄他。
“我想喝酒。”梁毓轻声道。
赵承熹皱了眉头。他如今身子这么弱，根本碰不得酒，却不知梦里见了什么，竟似发起癔症来。他仍好声哄道，“这大半夜的，你想喝什么酒？”
“喝梨花春。”梁毓仍怔怔应道。
“好，让福全去拿梨花春。”赵承熹用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福全，赶紧去请大夫，把水杯仍是递到他唇边，“你先喝两口茶醒醒神。”
梁毓突然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要梨花春，要喝玉楼烧。”
“好好。换玉楼烧。都听你的。”赵承熹只顾顺着梁毓的意思，什么都应承下来，先把人安抚好了再说。
梁毓点点头，才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茶。
那温水下肚，梁毓才真正回过神来。他接了水杯，慢慢把那半杯水都喝了，想着又苦笑两声，转头对赵承熹歉意道，“陛下，方才臣下睡糊涂了，胡言乱语来着。让您见笑了。”
赵承熹见他此时眼神清明，言语清晰，才放下心来，仍是柔声笑道，“若是先生想喝酒，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就是。”
“不必了。”梁毓摇摇头，倦色深浓，又要下逐客令，“更深夜重，臣不敢留您，还请陛下早些回宫歇息吧。”
赵承熹无法，只得扶人躺好，又再三叮嘱福全好生照看，才往外走去，他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梁毓已翻身面朝里，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赵承熹出了卧房，立刻找人来问。
福全自然老实回了。
“……礼物？准备什么礼物？”赵承熹皱眉，能让梁毓半夜梦魇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福全小心应道：“先生说……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赵承熹：“…………”惊喜还没收到，先收到惊吓了。
福全见陛下不语，只得回道：“那礼物是——”
“不必说了。”赵承熹抬手拦住他，“朕就等着这个惊喜。”
福全暗松了口气，忙恭送陛下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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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梁毓立刻吩咐福全去买一坛梨花春，一坛玉楼烧回来，自己提着这两坛酒进了隔壁的废园。
他在那梅林下烧了些纸钱，把那两坛酒埋入树下。他对着那梅树柔声道，“承昀，上次偷喝了你存的酒，本该早些还你。却让你两次提醒，才记得补上。真是不该。”
梁毓把那纸灰一起堆在树下，淡淡笑了笑，“如今这两坛酒你先存着，待我下去了，再找你一起喝。”
他又坐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福满正指挥下人在檐下挂红绸灯笼。
“这是……？”
福满扶着先生站定，应道：“先生，万寿节将近，宫里下令让民间装扮得喜庆一点儿。这不，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了。”
梁毓仰头看片刻，道：“给我一个红灯笼和三尺红绸。”
福满虽不知先生要来何用，也忙照办了。
梁毓拿了东西，复又穿过那小门，把灯笼和红绸挂在了梅树上。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有暮春的暖风吹过，把那树叶吹得簌簌而抖，似乎有一只手拂过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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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宫大内里，石砚也正把一张万寿节的流程单子呈给皇帝。
“康宁宫拟的宫宴流程单子，请陛下过目。”石砚恭敬道，“太后的意思是，如今太傅与杜若姑姑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
他把头埋得更低，提着胆子越发小心道：“在万寿节那日，趁着日子喜庆，给杜若和梁大人，赐个……婚。”
“休想！”赵承熹冷然道，“你去回她：朕撤了康宁宫禁足的命令，是让太后筹备万寿节事宜。她只需办好这次宫宴就行，别的就无需多操心了。”
石砚悄悄抹了把汗，应诺退下了。
赵承熹看着窗外。
已近初夏，柳丝下的鸳鸯水鸟正成双入对，花间飞舞的彩蝶也是双双追逐。
他漫不经心地掐着伸入窗内的花枝，闲闲的想：先生到底会送自己什么生辰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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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宫内，太后也在焦头烂额。
“你说这皇帝就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陈大人，你还有什么主意？”太后坐在凤座上也是难安，绞着帕子道：“难道哀家就眼睁睁看着他如此胡来，要做这赵氏皇家的千古罪人？”
陈慎躬身道：“太后苦心，陛下定能体悟，只是时间而已。如今陛下被迷了心窍，不如从另一边入手。若是能让太傅娶妻，断了圣上的念想……”
“唉，哀家再试试吧。”太后叹气，“在前朝的各位大人，也要为哀家助力，加把火才是。”
陈慎应诺，“微臣与众位股肱之臣必鼎力进谏，令圣上悬崖勒马。不至毁了皇家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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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已到四月二十，万寿节。
梁毓病中神虚，每日里画不得几笔就精力不济，那素纱条屏直画到万寿节当天才算完工。他看着那些画儿，还觉得不满意，“如今精力腕力都弱，时间也不够，只能画个写意的，终究不足。等日后再补个工笔的吧。”
福全拿了锦盒把那条屏仔细装了，伺候梁毓更衣，“先生为着这画儿，连精神头都熬短了。您给陛下的贺礼，端看个心意，无论是什么，陛下必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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