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
雅若对梁毓盈盈一指，“我看上了太傅梁毓，要与他成亲！”
梁毓手里的筷子一松，那块醴糟鱼肉吧嗒掉落地上。
“不行！”赵承熹脸色骤变，悍然拒绝：“梁太傅不合适你，你另挑人选吧！”
雅若眨眨眼睛，笑道：“太傅大人潇洒倜傥，蕴藉风流，可谓大夏才俊中的翘楚，又是尚未婚配，怎么不合适呢？”
朝上众臣装模作样夹菜的夹菜，举杯的举杯，实际上都竖起了耳朵。
“呃，梁太傅虽然……官居一品，”赵承熹竭力掩饰着心中慌乱，飞快地想着理由，“然而家族却算不得显赫，与你的身份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并非良配。”
雅若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我是嫁给梁太傅这个人，又不是要嫁给他们家族。我只是仰慕他人帅学问好，与氏族煊不煊赫有什么关系。”
群臣咂摸这下巴，只觉得开了眼。大夏女孩儿的婚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番邦的公主论起自己的婚嫁来，敢跟皇帝当堂讨价还价！
“胡闹！”赵承熹喝道，“太傅与你年龄悬殊，都能给你当爹了。你们要如何婚配！”
朝上一片咳嗽声。群臣心想皇帝这是词穷了，连如此不上台面的理由都提了出来。年龄悬殊的老夫少妻虽不多见，但大户人家里，小娘比长子年龄还小的情况，也不算稀罕。
果然，雅若笑眯眯道，“我是阿爸最小的女儿，我大哥今年三十六了。”
“简直荒谬！”赵承熹怒道，“即使你不在乎年龄，婚姻也需得两情相悦。你心悦太傅，也得太傅他肯娶你！否则徒增怨偶而已。”
还想装吃菜的臣子们连菜也没夹稳，张大嘴巴看皇帝和公主为这皇家婚事过招。
雅若依然不急不恼，笑眯眯道：“太傅大人到底肯不肯，自然是问他本人才知道。”
她转头对梁毓俏皮地睐了睐眼睛，“太傅大人，你可愿意娶我为妻？”
不待梁毓回答，她又撅着嘴加了一句，“我只看上你一个，若是你不娶我，我宁可谁也不嫁！”
“简直荒唐！”赵承熹猛然站起身来，怒斥道：“你在教仪馆学了几个月礼仪，竟然还在大庭广众下当众逼婚！堂堂公主的脸面何在”
“方才是你说了，满堂才俊任我挑的。”雅若长长的睫毛低垂，瘪着嘴泫然欲泣，“堂堂国君却言而无信，你的脸面又何在！”
“你！”赵承熹恼羞成怒，连眼睛都红了，瞪着雅若语气狠厉，“你若是再纠缠不清，这和谈，不谈也罢！朕立刻下令北境军士，这就打过大阴山去！”
满朝皆惊！群臣连热闹也顾不得看了，吩咐起身劝阻。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陛下息怒。”
狄戎使臣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陛下息怒，陛下恕罪啊！”
雅若挑衅地看着赵承熹，忽而咧嘴一笑，镇定道，“陛下，您说成亲须得两情相悦，怎么不问问太傅，他是否愿意娶我？若是他愿意与我结亲，你凭什么拿两国边疆安危来反对？”
大臣们顾不得两国立场，纷纷附议。
“是啊，陛下。且听听太傅大人的意思如何？”
“陛下，两国安泰不可儿戏啊。”
“不可再轻易起刀兵呀。”
赵承熹用力抓住雕龙御案的案角，峥嵘的龙角深深刺入掌中，有血染上乌黑的紫檀木。良久，他长吸一口气，看向梁毓，“先生，您说。您直接告诉那蛮夷公主，您不愿娶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梁毓立在案前，已面无人色。他尽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遥遥与赵承熹对视，久久没有应答。
他把皇帝的狠戾，暴怒，和一丝哀求都收在眼底，看着他因许久得不到回应，连脸色也渐渐变了。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赵承熹，目光描摹过他的眉眼，鼻子，唇角，颔下英朗的喉结，好似看一件珍藏已久却即将失去的珍品，用目光在做最后的告别。
那目光让赵承熹越来越惊慌，他慌张才地开口，“先生，你告诉雅若……”
就见梁毓绽出一个凄清而柔和的笑容，对着他躬身下拜，双手交叠于额前，行了个正礼，声音平静道：“陛下，臣愿与雅若公主结秦晋之好。请陛下为臣下旨赐婚！”
“梁归远你！”
咔哒一声，赵承熹竟把那御案的桌角雕花掰断了一块！他狠狠地看着梁毓，那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哈哈哈，我就说太傅一定会娶我的。”雅若得意的大笑，“我跟太傅学习了这么久，早就……就那个什么，对，两情久长！哈哈。”
赵恒朔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是日久生情，公主殿下。”
他话音刚落，突然丹隰之上哗啦啦一阵巨响，赵承熹挥袖把案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地下，汤汁泼洒，碎瓷飞溅。把一众朝臣吓得如同暴雨下的鹌鹑。赵承熹尤不解气，把硕大御案直接掀翻。
轰地一声巨响把殿上众臣吓得都惊跳起来，心脏都漏了一拍。赵承熹却不管不顾，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进了后殿。
梁毓身子一软，跌坐在席上。浑身力气好似被抽干，眼前片片昏花，唯有心脏越缩越紧，他掩唇用尽力气咳了两声，掌心里一片黏腻湿滑。
梁毓撑着虚软的身子，浑浑噩噩地回到梁府，全靠福全扶着才没有栽倒在地。他进了房里更衣，手上却无力，软得解不开衣袍的系带，想叫福全过来伺候帮忙，回头却见福全悄无声息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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